“啊哈哈哈哈,”記者拿著話筒笑,“你真的好淡定,話真的少哈哈。”
“唔。”也不是淡定,他就是對陌生人比較慢熱而已。
記者頓了頓,果斷地開始問常規問題:
“怎麼樣,這次比賽的時候感覺如何?”常見的開場問題。
淩放歪頭回憶了一下,“挺好。”
記者沉默了片刻,好家夥,這位小帥哥不太好聊的樣子啊!
下個常規問題……記者撓撓頭。
“那現在,咱們奪冠了,你回家之後的第一件事會是做什麼呢?設想一下你走進家門……”應該會有和家人分享喜悅的感人場麵吧?記者心說。
作為央視記者,采訪也是做了功課的,他自然知道淩放家中有姥姥姥爺在,二老和這個令人驕傲的優秀外孫感情也非常好。
淩放眨眨眼,非常認真地想了一下,在腦內做了個回到烏市、走進家門的真實情景模擬。
“……躲狗?”
“救命啊進家門頭一件事是躲狗哈哈哈哈”“sos新的小冠軍萌到我吸氧嗷!”“跳雪的都很省話吧因為比賽張嘴會灌風嗎[手動狗頭]”
這段六分鐘的最新訪談,在央視流媒體和微博第一時間發布後,網友嘻嘻哈哈把淩放躲狗話題也頂上了熱搜。
恰好這個比賽日就跳雪拿了一塊金牌,又是新鮮項目,過程也有戲劇性,淩放幾乎霸榜了。
淩放之前作為項目獨苗,也接受過一些體育媒體采訪,他又不太愛說話,許多跳雪迷都是反複看過他有限的那點訪談的。
所以有些梗,熟悉他的國內跳雪觀眾群體已經有所了解。
在話題裡,就有人科普關於淩放家裡有條酷愛撲他的薩摩耶的故事,引發一片“可愛”尖叫和劇烈爆笑。
大眾也知道他是沈擒舟影後的兒子,所以還頗有一些感慨生子當如此的羨慕聲音。
甚至還有些偷偷磕上了的可疑群體,因為訪談末尾,鏡頭轉回記者臉上的時候,韓墨京出鏡了。
“偷偷說,某人是不是又去看比賽了,這個身材和衣著是他嗎?”
“肯定是!看發型,和那個去平昌看比賽的富婆機場偶遇拍到的一樣!”“不管是不是反正我先禮貌性磕一口!”“你們小聲點不要在有名字的話題下麵太明顯啊啊啊”“溜了溜了……”
——無論她們瞎磕的是些什麼,反正韓墨京是沒法在國外待太久。淩放送走他後,還不能立刻回國,國家隊來的全體運動員,都要等殘奧結束再一起返回。
原本答應看尼諾他們法國隊的殘奧冰球小組賽。沒想到,尼諾賽前訓練扭傷了肩膀,沒能上場。殘疾冰球的訓練記和比賽激烈程度確實大。
尼諾沒能上場,心情低落得很。而且法國隊小組沒出線。
他當晚來找淩放一起吃飯,淩放沒拒絕。反正冬奧村食堂吃不下,他出門也就是啃麵包和沙拉,到哪兒啃也一樣。
就在離冬奧村不遠的本地餐館,他們遇見了鄭太賢。
鄭太賢似乎是一個人出來,這位韓國運動員神色有些落魄,麵前擺著兩聽啤酒。遠遠地看到淩放,他踟躕好一會兒,才起身走近他們這桌。
淩放沒有開口打招呼。
尼諾當天沒去現場,但也關注了比賽過程,他看了下淩放的臉色,也沒吭聲。
鄭太賢深吸一口氣,用比較簡單的英語對著淩放說:“對不起淩放,我其實比賽之前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了,但是我沒有勇氣……以後,我以後不會了。”
淩放沒有回應。
雖然鄭太賢最後成績第四,不涉及用手段搶到獎牌,但是,如果姿勢分正常,他都不該第四的。
現在的第五名、第六名、甚至第七名選手,又做錯什麼了,世界最高賽事裡,名次就這麼往後推一位。
而且,或許還有彆的選手第一跳後,被失常的姿勢分影響了心態呢。這個事兒不止涉及他一個,他不會因為自己拿了冠軍就慷他人之慨,直接表示諒解。
再說諒解什麼呢?事情都發生過了,不值得。
鄭太賢看淩放沒說話,低著頭說:“我……以後不會再跳雪了。”
淩放微微皺眉,雖然控姿勢分的事情很不好,但是鄭太賢在亞洲跳雪運動員裡,確實算是不錯的年輕新人。
在這場決賽前,他對於這個運動員的印象甚至很不錯。
沉默、勤懇、會琢磨技術、能吃苦。
亞洲運動員很多是這種特質呢。
淩放總歸有點前輩心態。
鄭太賢低著頭:“我其實……還是一直熱愛著短跑啊。”
為了平昌冬奧,韓國那邊2年前是強行讓他轉了項目。
短跑和跳雪之間跨度非常大,兩邊訓練方向都是要爆發力,但是用到的肌肉群差距很大,甚至連有利於發揮的標準身材畫出來都差彆巨大,不可能達到冬夏兼項。
尼諾也了解很多跳雪運動員的情況,疑慮地問:“你留在短跑也能創造你們國家的很多紀錄對嗎?”
“平昌的成績,是在眼前的。”鄭太賢說。
因此,雪上項目教練們來爭奪時很強勢,把鄭太賢帶入國家隊的、對他很好的田徑教練抗議也沒用,因為沒有高層的關係,爭不過的。
“高層也更支持,我沒想到是高層考慮了這些項目比起田徑,有很大的主觀分數因素,能創造出更大的‘進步’”鄭太賢苦笑。“我本來也是想為了榮譽拚的,我真的沒想到是這樣……”
“那你要是退役,還能轉回短跑去嗎?”尼諾忍不住問
“不行,我就是不再搞體育了。在原本學校念書也耽誤了。要自己重新考國外的大學。”
這個年輕人眼底都是紅血絲,看上去心灰意冷。
“淩放,對不起……”鄭太賢走之前,用明顯剛學會讀音的中文,對淩放輕聲地說了這五個字。
淩放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離開。
記
尼諾也是。
半晌,尼諾扭頭看向淩放:“……我們有什麼辦法嗎?”
淩放平靜地搖了搖頭。
某些國家體育項目的作風問題,哪怕是國際雪聯知道,恐怕都隻能加強監督、並且還得避免被滲透。
他們作為運動員,隻能管好自己。
並且慶幸,自己國家、自己項目的風氣不是這個樣子。活得敞亮是一種選擇,也是一種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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