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很是愉快地收了三圈的錢。
夏洛克掏錢包的時候,對路德維希說:
“這種人並不常見。”
他中肯地評價道:
“你已經向他允諾了‘要幾圈給幾圈’,他卻隻收三圈的錢……如果法國的政府官員都像他這樣誠實,麥克羅夫特就不用加班了。”
正伸手接錢的司機:“……”
路德維希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
“先生,循規蹈矩生活的老實人才是世界上最常見的生物,況且這隻是普通的勒索,沒有技術含量的,你不能對他要求太高。”
已經接過錢的司機:“……”
他媽這到底是誰在訛詐誰?
司機走後,路德維希扯住夏洛克的大衣袖子,臉埋在柔軟的羊絨上,無聲地笑得彎了腰。
夏洛克:“……”
他一隻手被女朋友占據,隻好單手把錢包收回口袋:
“幫助你的母國人民勒索我,你很開心?”
“當然開心,為什麼不開心?”
路德維希在夏洛克的袖子裡悶悶地說,話尾帶著顫音。
夏洛克被扯著袖子,看著她笑得直不起身來的樣子,默默地想——
她的笑點太低了。
路德維希終於停住笑聲,安撫地拍了拍夏洛克的背:
“適當被勒索有益身心健康,先生……反正不是我的錢。”
夏洛克:“……”
淩晨三點,雨果大街。
除了路燈在閃耀,間或有hotel的招牌滾動著霓虹,大街上一片寂靜。
這種時候如果看到一家kfc就像回家了一樣。但遺憾的是,歐洲人對這種來自美洲的垃圾食品相當地看不上,儘管他們自己的招牌菜鱈魚薯條也沒好到哪裡去。
都是一群沒見過世麵的家夥,有時間該多看看《中華小當家》。
路德維希和夏洛克順著街道,步伐悠閒,就像情侶漫步。
“這條街差不多有兩千米,我們要走到哪裡去?”
跟著夏洛克走了很長一段後,路德維希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總該有點方向,先生,再走下去,我就要喊你背我走了。”
夏洛克瞥了她一眼,涼涼地說:“你能獨自一人翻過阿爾卑斯山,卻走不了兩千米的街道?”
“那不一樣。”
路德維希插著口袋:
“就是因為身邊沒有能背我走的人,我才能獨自一人翻過阿爾卑斯山……其實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是群體和陪伴削減了個人力量,單身才是最佳選擇。”
夏洛克顯然不打算陪她深入探討“單身”的話題:
“很抱歉剝奪了你的‘最佳選擇’。”
路德維希四處張望了一會兒,皺起眉:
“雨果大街是唯一連接兩個廣場的大街,前方是charlesdegaulle廣場,後方是etoile廣場,就像一個啞鈴錘……”
她轉向夏洛克:
“難道你在找健身房?前麵兩百米處有一個。”
“……當然不是。”
夏洛克為她不靠譜的推理沉默了一下:
“我在找青蛙。”
……
噴泉為什麼會乾枯?
魔鬼說,那是因為噴泉下趴著一隻青蛙。
……
看來夏洛克最後還是去網上搜索了《魔鬼的三根金發》。
路德維希掩住今天晚上的第n個哈欠:“那我們就該帶著一根釣竿和餌,跑到田裡去釣,大馬路上可找不到青蛙。”
夏洛克沒有理會他,他仔仔細細地在路燈的陰影裡辨認那些招牌:
“這附近大多是品牌服裝店,又是我的area之外……你還記得你父母喜歡什麼牌子的衣服?或者你喜歡什麼牌子的衣服?”
“我沒有喜歡的牌子,純看感覺。我父母喜歡手工製作的衣物,看他們的衣櫥就知道了,全是請裁縫handmade——我以為你知道。”
夏洛克沉默了一會兒:“你覺得我翻過你父母的衣櫥?”
“你不是在之前去過我家?”
她站在路燈下笑了笑:
“這不是指責,我們也一起翻過彆人的衣櫥。我隻是覺得你不應該會放過這麼明顯的細節。”
“我的確不會放過這麼明顯的細節,但前提是它與案件有關。”
夏洛克平靜地說:
“我去你家是在你被麥克羅夫特請去‘喝茶’之後,為了找到你會彈鋼琴的證據,並無意探聽隱私。”
……她其實是記得的。
那一天,她剛剛作下去東倫敦大學讀文學的決定,回到貝克街時,夏洛克告訴她他剛從法國回來。
“是麼?”
路德維希不置可否,但並沒有就著這個問題談論下去。
反倒是夏洛克再度開口:
“既然說到這裡,你不覺得你和你父母有很多相似之處?你平時穿衣的色彩風格和你父親一致,都喜歡手工成衣和文學……”
路德維希漠然地打斷他:“你想說什麼?”
“隻是提醒你可以換一個思路來想問題。”
夏洛克淡淡地說:
“你認為自己來自中國和你父親精通中文,這二者不可能毫無關聯……你是不是覺得你也會中文?抱歉,我看到了那個咖啡館老板刻在窗戶上的漢字。”
路德維希反倒笑了:“你終於看見了?我一直在等你來問我,等得頭發都白了。”
她會中文,她當然會。
一字一句學會,也一字一句記得。
隻要她不抹掉窗戶上安和寫的那些字,就等於把答案放在了夏洛克麵前。
夏洛克是剛剛才發現,還是早就發現了,現在才提出來?
“你的性格,你的知識,在你現在的生活中都可以找到蹤跡。”
夏洛克走在人行道邊,修長的影子被路燈拉成斜斜的一條:
“比起你的靈魂去中國旅行了一趟回來,你父親在你小時候教過你中文更加合乎邏輯。”
路德維希停住腳步,長久地看著他。
夏洛克隨著她停下來,靜靜地佇立在她的目光下,沒有說話。
路德維希忽然伸出手:
“你的錢包是什麼牌子?給我看看。”
……錢包?
夏洛克不明所以地拿出黑色的皮質錢夾,遞了過去。
路德維希微微一笑:
“你怎麼就這麼聽話呢?這真不是一個好習慣,夏利。”
她兩根白皙的手指夾著黑色的皮夾,貼著腿,輕輕一鬆,皮夾就滑進她黑色絲綢的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