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惹到你了嗎?”
亞圖姆垂下眼睛:
“可是就算我惹到你,你能怎麼樣呢,朝我咆哮?尖叫?”
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從棺材上拉起來,朝她溫柔地笑了:
“還是像那些嫉妒而瘋狂的女人一樣,踢打,抓撓,把珍貴的古董當成一美元一隻的中國碟子摔碎在牆上?”
他把路德維希的肩膀抬起,忽而又鬆手。
他的鬆手裡帶著向前推的力道。
路德維希又重重跌回棺材上,背後的槍與木質棺材碰撞發出聲響,卻又被她的頭骨與鐵索相撞的聲音遮掩。
路德維希抿了抿嘴,覺得嘴裡有血的味道。
女人和男人正麵碰撞,多半是女人吃虧,因為體力天生的弱勢。
但這也是公平的。
因為當她和夏洛克正麵碰撞時,多半是夏洛克吃虧,因為愛情天生的弱勢。
……這樣就夠了,她不可能在哪裡都站贏麵。
僅管這次,無論能不能占到贏麵,她都要占贏麵。
……
“哦,瞧你的臉,都疼得發白了。”
亞圖姆心疼地捧住她的臉,卻絲毫沒有管從她頭發裡滲出的血跡:
“你還好嗎?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下?”
躺?躺在哪裡?把她父親的棺木當成床,躺上去休息嗎?
疼痛有益,使人清醒。
……
“我向來反感肉體上的折磨,因為它裡頭沒有一點智慧的體現,隻是一群莽夫的發明創造。”
亞圖姆仰起頭,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藏在拿破侖眼睛裡的攝像機,做了一個口型——
“我要灼燒你的心。”
隨即他又低下頭,帶著溫柔的笑意看向路德維希:
“體罰是粗魯的,可現在我發現,它在特定情況下不失為一個好手段……你說,如果我把你掛在鐵鏈上,一點點地放乾血,或者用刀片一片一片割下你的手臂上細膩的肌膚,夏洛克會不會徹底瘋掉?”
他笑盈盈地歎了一口氣:
“哦……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給他看這個視頻了。”
“他會不會瘋掉我不知道,但我確定你會徹底瘋掉,因為夏洛克會剝下你的大腦皮層……他剝下過好幾個大腦的皮了,手法相當熟練。”
路德維希半撐著身體坐起來,舔掉了牙齒上的血:
“而且你無需虛張聲勢……你不可能殺我。”
“我不可能殺你?你哪裡來的自信?”
他輕輕地把手放在她的動脈上:
“掐死你就像掐死一隻小雞那樣容易,我甚至不需要用力。”
“不,你不敢。”
路德維希搖了搖頭:
“你忘了嗎?我可是祭品……祭品還沒有擺上祭台,怎麼能被你宰殺?埃及教會畢竟不是你的勢力,說到底,他們依靠到你身邊不過是因為他們需要你的智慧,和你利用他們對抗夏洛克是一個道理……”
她語氣平靜得,就像放在她脖子上的那根手指隻是個擺設:
“亞圖姆,這不是你的勢力,互相利用不是臣服而是交易……他們還需要我這個祭品,所以你不敢動我。”
亞圖姆笑了:
“甜心,我的目的是摧毀夏洛克,而當我殺死你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毀掉了……那我還留著埃及教會做什麼?”
“你忘記你自己說的話了麼?你是自詡為神的男人,夏洛克不過是你拉攏不了又戰勝不了,膽戰心驚隻好妄想把他毀掉……他是你的目的,但不是你的最終目的。”
她話沒說完,脖子已經被亞圖姆掐住。
亞圖姆一手掐著她,卻微微笑道:
“繼續。”
“你確定?”
路德維希盯著他的眼睛笑了:
“小心我把你從神壇上拉下來哦。”
“多少人想要把我從神壇上拉下來,包括你的父親,母親和叔叔……但他們都死於非命,而且死法淒涼。”
亞圖姆輕柔地說:
“我不介意你成為你家第四個。”
……想要擾亂她的心智?
路德維希拍拍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
“想聽就放鬆一點,掐這麼緊我不好說話。”
她笑眯眯地說:
“亞圖姆先生,在你成神之前,我有三件……不,應當是四件事情,想要和你嚴肅認真地討論一下。”
與此同時。
在亞圖姆做神仙的路上出現的最大的絆腳石,夏洛克-福爾摩斯正大步奔跑在馬路中央。
黎明將近,懶到骨頭裡的歐洲人卻依然沒有人在跑出租,至少在這個街區沒有看見。
不遠不近地,馬路上駛來一輛私家車。
夏洛克站在馬路中央,明晃晃的車燈照在他身上,喇叭聲一響再響。
可沒有避開,反而正對著車走去。
一陣令人牙酸的刹車聲,險險停在他身前十公分處。
車主人穿著得體的西裝,打開車窗,朝他揮舞了一下拳頭,說的居然是英文:
“fuck!你小子找死麻煩換條街……哦,上帝,我鎖了車門你是怎麼……”
“那顯然你的車門鎖需要換了。”
夏洛克平靜地把針彆回衣角——他原本並不把開鎖針藏在這裡,但鑒於他的小女朋友好像偏愛他的衣角,這裡同時也是她的手能夠到的最方便高度。
所以,把針彆回女朋友選定的位置而非自己習慣的位置,絕不是福爾摩斯先生下意識的遷就——他可是有縝密邏輯的男人,要相信這一定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但是此刻,這個縝密的男人行事風格有點急躁和粗暴。
他一手把車主人從駕駛座上像拎小雞一樣拎出來,一邊言簡意賅地說:
“借車。”
車主人扒拉住車門不肯鬆手:
“fuck!我見鬼的為什麼要把車借給你……”
“因為我手上握有你一個月前賭馬輸光了所有錢逼不得以隻好借高利貸現在高利貸還不上於是你挪用了你上司的公款以及公款依然還不上於是你已經向你一位親戚準確來說是你弟妹實施詐騙的事實證據。”
夏洛克一把扯開他的手,坐在駕駛室裡,依然言簡意賅:
“無證駕駛,勞煩讓讓。”
“……”
於是在淩晨的法國街頭,上半身穿著得體的黑西裝,下半身卻套著一條夏威夷沙灘褲的法籍英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車被一個半路不要命攔車的男人,以一種職業賽車手飆車的姿態,“嗖”地飛了出去。
這是把小轎車開成飛機的節奏,讓人驚歎,簡直帥呆!完全把他新買的這輛布加迪性能發揮到了極致!
男人就該這麼開車!
可是,這個男人剛才說什麼來著?
無,無……無證駕駛?
哦,fuck!他的新車!
夏洛克熟練地掛檔,刹車,油門,離合。
這是他第一次開車,感覺不太好。
太慢了。
但是他開不快。
這種私家轎車的輪胎有局限性,從現在油缸產生的動力和速度整個的做功的差可以得到輪胎與地表摩擦消耗的熱量,再結合輪胎的材質和摩擦係數……他再開快一點,輪胎就要冒煙了。
一般的家用車果然不是他的風格,他不開車是對的。
看來等他正在鬨獨立革命的小女朋友回來,要讓她學學開車了。
夏洛克向左打死方向盤,車險險地拐進另外一條道,呼嘯著朝他們的來路飆去。
沒錯,是來路。
他女朋友的父親顯然是一位真正的教授和學者,除了本職曆史,熟知各類文學,密碼學和宗教學知識。
還有及其重要的一點。
路德維希教授善於使用雙關語。
他在不久前剛問了他的小女朋友一個問題,結果被她評價為“這種事情也值得你專門說出來問我”。
她錯了,這個問題極端重要。
他問的是,在她父親有極大煙癮的情況下,為什麼他留在他們自己家裡的煙盒是全新的?
而她的回答是,因為他喜歡這個煙盒,所以沒有使用。
她還補充了,路德維希教授喜歡的鋼筆也藏在抽屜裡,光潔如新。
……
對於路德維希教授來說,喜歡的東西,不是拿來用的,是拿來收藏的。
於東西如此……那麼,宗教呢?
他的書架上包羅萬象,卻惟獨缺少了天主教……這並不是因為他特立獨行,恰恰相反,他是天主教最忠實的信徒。
因為忠實,所以不研究。
因為熱愛,所以隻珍藏。
而在天主的福音裡,蘋果是一個特彆的意象,正是夏娃偷吃了蘋果,人類才被從伊甸園放逐。
於是世界開始了。
世界開始於一個蘋果。
人類的旅途也開始於一個蘋果。
蘋果是□□,是大門,也是……入口。
一個漂亮的雙關語。
夏洛克一腳油門踩到底,布加迪的車門因為太過快速的旋轉,離心力作用,發出承受不住的哢哢的聲響。
是的。
密室的另外一個入口,就在蓬皮杜藝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