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梅竹馬(1 / 2)

粉牆黛瓦的宋姓人家四合院裡,豆子大小的雪花瓣兒從窗欞飛入學堂。八歲的筠娘子靠著西窗坐,腰板挺的直直的,不懼風雪的小大人模樣。

平哥兒一聲歡呼“下雪了”,讓正在細問程琦學業狀況的張舉人瞬間變了臉色。再瞧筠娘子依然正襟危坐,雙手背在身後,零星的雪花飛到發間都沒動一下。不苟言笑的張舉人稍稍點了下頭。

問話打斷,程琦也順著張舉人的目光挪視過去。天際一片驟亮,襯的學堂裡暗了不少。仿若所有的光亮都簇在了筠娘子的身上,筠娘子的稚容宛如臘梅,唇上淡粉。

程琦專注在筠娘子的臉上,眼瞧著筠娘子的鼻尖可疑的紅了起來。才十歲的少年因著發現這一個秘密而心生雀躍。

程琦暗忖:你瞞得過先生,可藏不過我這雙火眼金睛!

一邊想著倒偷著樂嗬起來了。

張舉人繼續剛才的話題:“你雖過了童生,可千萬不能自恃輕狂,殊不知天外有人,這個年紀考中秀才的也是大有人在的。明年的院試可不能掉以輕心。”

程琦屈身,恭敬道:“先生所言甚是,學生謹遵先生教導。然——”

程琦以十歲之齡考上童生時已算是難得了,難免有些沾沾自喜。偏偏這才來姑父家就被這不識好歹的張舉人給當頭棒喝。這才一上午程琦可就見識到這位舉人先生的“清高”之氣了。合著不是自個家,再瞧瑞雪當頭年關將近,自己卻要在姑父家過年,心頭一股火氣就要噴薄。

張舉人臉色有些難看。身上的白布直裰分明很寒磣。

“學生倒以為這大有人在也是鳳毛麟角之輩,”程琦不重不輕道,“先生以為呢?”

程琦話裡有三:其一,他敢罔顧尊師之道來頂嘴,就是倚仗身份給張舉人施壓。

其二,又是間接吹捧了張舉人,想當年張舉人可是十歲就考中秀才了,這鳳毛麟角可是用的精妙。

其三,卻是狠狠打了張舉人一個耳光子,再是鳳毛麟角又如何,還不是謀不到一個差事淪落到到商賈之家教書?

張舉人執書的手指骨節凸出,眉目斂了下,隻得笑納程琦話裡的恭維之意。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寒冬臘月,可沒什麼好去處了。

張舉人含笑讓程琦坐下,可沒忽視程琦落在筠娘子身上的視線。

合該筠娘子倒黴。

本來張舉人就不待見女人,崇尚理學。再瞧筠娘子一身簇新的緞襖和襦裙,當家主母江氏請張舉人來給六歲的平哥兒開蒙時,說是讓筠娘子旁聽兩年,張舉人本就勉為其難。

本來見筠娘子規規矩矩,張舉人也能忍得。

可是眼下——

張舉人點名:“筠娘子,你可讀《女誡》?”

筠娘子:“不曾。”

再問:“《內訓》呢?”

再答:“不曾。”

張舉人薄怒:“也就是說《女四書》中你一樣不會?”

“先生……息怒。”站立的筠娘子雙手背在後麵,絞了又絞。

學堂裡隻有三個學生:平哥兒和程琦都坐在南邊,隻有筠娘子在西邊正在風口處。張舉人奉行“天將降大任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也不給用火盆白日不給掌燈,隻得開著窗子。

筠娘子挺了挺僵硬的背脊。看來程琦眼裡更是有那麼些詩情畫意的梅姿。

平哥兒扭頭過去,隻覺被這個姐姐把臉丟儘了,毫不客氣的冷哼一聲。

張舉人拿了戒尺過來,不屑的質問道:“那你會些什麼?”

筠娘子的十指掐進掌心,想起今天一早起來滿懷雀躍之時奶媽猛澆的一頭冷水。

“筠娘子進了學堂可要謹言慎行,這張舉人可是連大家千金都敢打的。要不然憑他的學識又豈會到咱們小戶人家教書?”

筠娘子詫異:“還有這等事?”

“筠娘子且聽我的自然沒錯。隻要筠娘子循規蹈矩,或許能聽上兩年吧,太太就是看老爺的麵上也不敢在這事上作主張吧。”

筠娘子倒不是怕被打,問題是這有一就有二,她可未必吃得消。

筠娘子在戒尺越來越近之時,脆生生的應道:“我會算術。”

張舉人心底嗤笑,到底是商家女。不過張舉人涉獵頗廣,也順著這個由頭為難她。

——這打人,也要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

張舉人皮笑肉不笑,多年的風霜都積在這張老臉上,難得耐著性子道:“那我倒要考上一考了。”

“一戶人家古有田廣二十步,從三十五步;今得田廣十二步,從二十步,”張舉人話鋒一轉,把題目瞬間提難多倍,“又有人贈田廣七步,從五分步之三,為田幾何?”

筠娘子蹙眉:“先生說的太深,可是我隻會算瓷價。先生的意思是:一人買了瓷枕二十個,每個三十五錢;又買了瓷瓶十二個,每個二十錢;再加上瓷碗七個,討價還價到五分之三錢一個。一共花了多少錢是嗎?”

筠娘子解釋的很清晰,張舉人應道:“是這樣的,你且算算。”

筠娘子很快脆生生應道:“一共有九百四十四從五分之一。”

程琦提筆加心算了半晌,隻覺不可思議。

張舉人倒覺得稀罕了,“你識多少字了?可讀《千字文》?”

筠娘子感受到張舉人的善意,抬頭看他,“隻會數字。”

“哦?”

此時已是鵝毛大雪,雪花飛濺到筠娘子的發上。臘梅般的臉更是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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