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爭娶爭嫁4(1 / 2)

這一夜,不平靜。

東廂房裡,程羅解了腰帶,敞了月白袍,扯鬆白色中衣,加上偏陰柔的俊顏,懶散的倚靠姿態,彆樣風流。徐氏的丫鬟桂桔一進來,夜風剛好穿過程羅的中衣,胸膛半露,白皙而且肌理分明。程羅用牙簽剔著牙,雙腿搭在桌上搖。

程羅斜睨過桂桔,分明沒有用意,桂桔隻覺身一酥,有些腿軟。桂桔是徐氏跟前的得力丫鬟,容貌稍稍遜色,就算天天晃在程老爺麵前也不管用。偏生桂桔自恃聰明,趁著每日徐氏讓她給程羅傳話時,便動了心思,爾後一拍即合。

“母親又讓你來給我傳什麼話來著?”分明漫不經心,卻酥人入骨,桂桔臉一熱。

“這是頂好的筆墨紙硯,太太讓我傳話說二少爺是個有孝心的,一身的學問給埋汰了真是可惜,永寧郡君想看大少爺的學問,殊不知二少爺也是文采風流之人。二少爺且作了策論,奴婢拿去給永寧郡君比較比較。二少爺以為如何?”桂桔越說聲音越抖。

“且給我研磨。”

桂桔利落的攤好宣紙,用鎮尺壓著,研起墨來。程羅悠悠道:“紅袖添香、良辰美景,夫複何求?”

桂桔愛極程羅這個調,主動邀功道:“太太的用意,想必二少爺心裡也明白罷。這篇策論……”

程羅站了起身,筆頭一淬上濃墨,指尖發力,恨不能把筆頭給壓壞在硯台裡。程羅的眼睛眯起,如同淬了毒般陰冷。程羅一手從桂桔的衣襟裡鑽了進去,揉捏了起來。桂桔難受的咬唇。程羅邪笑:“我這兒又沒人,你隻管叫出來。”

程羅捏了幾下,便乏了味,把自己的衣裳整了整,開始作策論。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程羅用的是行楷,一手好字剛勁卻不過猛,瀟灑而且濃淡相宜。程羅文思如泉湧,很快一篇策論便完工了。程羅冷笑:“滿篇的歌功頌德,這下母親滿意了罷?母親為了自個的親兒,還真是良苦用心了!”

“二少爺你……”桂桔一驚。

程羅不屑的冷哼:“我做了這麼多年的傀儡,要是沒這點覺悟,那豈不是連奴才都不如了?他‘大少爺’性情剛正,又是家中嫡長,凡事從不願委屈自個半分!嗬,這也是巧了,當朝宰相也姓程呢,許是八百年前是一家呢,他‘大少爺’還真有幾分程宰相的風骨。母親自個壓不住他,就拿我來壓他。成天拿庶轉嫡來說,我九歲那年他已經中了童生,我十一歲那年他已經中了秀才,如今他連舉人都中了。可是我呢,我童生考不得、秀才考不得、舉人考不得,學問做的再好有什麼用?”

程羅咬牙切齒:“就母親這點心思,休想瞞得過我!我明白,父親和母親都曉得我有幾分才華,但我識時務呀,我作的文章就得跟我這個人一樣,諂媚懦弱,沒有風骨。永寧郡君讓他作策論,顯然是看好他這個‘佳婿’了,母親想打永寧郡君的臉,這怎麼個打法可就難辦了。若他不作策論,這豈不是說他堂堂程大少爺徒有虛名麼?若他作了策論,這不就正遂了永寧郡君的意麼?母親又要保全他的名聲,又要打太極,最好的辦法就是拿我來壓他。哼,母親休要騙我!我這篇策論根本不是送給永寧郡君的,而是給他的,是與不是?”

桂桔見他說的淒慘,點了下頭,深吸一口氣道:“太太受了趙嬤嬤的進言,隻消大少爺看到你這篇策論,必然輕蔑至極,到時候大少爺定然作個針砭時弊驚世駭俗的文章來!屆時永寧郡君一見,必然明白大少爺的風骨,哪還敢在大少爺頭上打主意了?永寧郡君倚仗的不就是幾個關係不錯的副判官麼,隻消大少爺看不起,還不夠打她臉的麼?”

程羅正在落款,生生的寫了個“程”字以後,便無法再寫下一個字。

程羅恨道:“這種破文章,怎麼可能是我寫的?怎麼可能?”

程羅就要毀了文章,桂桔一把抱住他:“二少爺,時辰不早了,奴婢要趕緊把策論送過去,二少爺且忍忍,待你娶了宋筠娘,一切都會好的。”桂桔忍住滿腹的心酸,琢磨了下她是下人命,又嫁不得主子,合該都是做妾,隻要程羅知道她的好便成了。

程羅悲呼:“旁人這個年紀都有好幾個通房了,可是我,還得給宋筠娘守身子。這個表妹跟他青梅竹馬,又是個病秧子,我娶了她就能庶轉嫡,就能要什麼有什麼,可是……我不甘心呐!”程羅越說越蒼涼,閉上眼睛,腦子裡都是筠娘子那句:“我還隻當表哥隻是表哥,如今表哥成了大表哥,舅舅都沒說過呢,舅舅不說,我怎麼敢亂叫?”恨意翻湧。

程羅演戲也演足了,看桂桔都淚盈於睫了,這才罷了手,唇角彎起,愛撫了下桂桔的腦袋:“行了,我親自給大兄送去,你再不回去母親怕要起疑了。”

程羅把策論卷在袖子裡,通往書房的路上隻有幾個小廝。程羅腳上生風,已經迫不及待。

書房裡,程琦淺啜一口筠娘子點了茶,滿腦子都是筠娘子甜甜的跟他討論牡丹花會的事,這策論自然是作不下去了。萬籟俱寂,心頭湧上的情絲不複十歲時候的懵懂,而是愈來愈清晰明確。程琦用手指點了下黑瓷杯,喃喃自語道:“表妹你這茶火候不足,點的功夫不到家,為什麼我覺得這世上就無茶可比了呢?奇了,奇了。我可是聽瓷窯裡的人說你素來最好點茶了,你是不是心神不寧,所以這茶才點的這般粗糙?你是不是當時在想我呢?”

程琦才無所謂永寧郡君這篇策論,索性在椅子上躺了下來,闔上眼睛胡思亂想。

程羅進來的時候,便瞧到程琦這一副愜意的模樣。程琦冷哼:“姑父的書房也是你能進的麼?”程琦念及程羅在晚宴上對筠娘子的覬覦和不恭,雙目噴火,站了起身,準備揍他。

程羅擱下策論,輕描淡寫的引發戰火:“大兄你又想揍我了?就因為我搶了你的病秧子小青梅?大兄也不好生想想,表妹是你能娶的麼?你是以後要當第二個‘程宰相’的人,你娶了表妹,那可就這輩子都甭想登科了!可是我就不一樣了呀,我娶了好表妹,就能做嫡子,以後父親的生意就歸我來管,程家的家產可就落我手裡了!哈哈!哎呦,我知道大兄你有骨氣,視錢財如糞土,這些身外之物,你才不稀罕,對罷?”

“你這個畜生!”

“我是畜生,那也是父親生養的畜生!哼!”

“你再敢說一句,我今個就讓你走不出這間房!”

“我偏要說,小表妹身子這麼差,說實話我還真擔心經不住我的折騰呢。我可不像大兄你這麼憐香惜玉,合該她也活不久……小表妹還真是伶牙俐齒的緊,不知道以後到了我的床上,是不是還這麼牙尖嘴利?不過,不著急,我有的是時間,好好、慢慢的調/教她!”

程琦的拳頭狠狠的捅上程羅的腹部,厭惡道:“你這個混賬!今個我不打臉,省的你又跟父親告狀!你那麼能耐,你還手呀,你要是敢還手,你信不信父親就會剁了你的手!你以為母親給你一點青眼,就把自己當回事了?”

程羅壓住澎湃的痛楚:宋筠娘,他娶定了!

“大兄,以後你的小情人就是你的弟妹了,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可要沉得住氣啊!”程羅勾唇一笑,他才不在意這副皮囊呢。他要撕扯的是程琦的心,讓他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程羅捂著腹部蹣跚而去,走在廊上硬是直起腰。小廝打著哈欠,隻見程羅笑的如沐春風。這下更好了,他越示威,程琦越不罷休。程琦越執意,徐氏越堅定。就算徐氏最後得勝,也隻會落個母子離心的下場。其實程羅是看不明白程琦這類人的,這類人總是太理想化。譬如程琦做的文章,字字珠璣諷時刺世。這個世道對程琦不好麼?可是他又隱隱嫉妒這份理想化,譬如程宰相,剛正不阿敢作敢為,再多人恨他,更多人卻稱頌他。可是這些與他程羅有什麼關係,早在放棄考童生的時候,他就放棄做夢了!

他程羅從來就沒有夢,他隻要活著!

程琦疲憊的躺回椅子上,雙手支起,揉著額頭兩邊。一邊是高中當官,一邊是筠娘子,如果隻能要一個,他要哪一個?

程琦恨道:“我兩個都想要,都想要!母親,你為何如此緊逼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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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娘子難以入眠,旁邊的楊武娘連呼吸聲都聽不著。筠娘子手臂上的傷痕正在結疤,為了防止秀棠秀嬌發現,這幾日都是她自己沐浴。此時傷口如同螞蟻啃噬的疼癢。

其間筠娘子幾次迷迷糊糊了過去,又擔心楊武娘走了,又醒了過來。筠娘子索性趴在床上,雙手支著腦袋,在紙糊的窗欞裡潑灑的稀薄月光中,專注的瞧著楊武娘的臉。

她戴著蓋頭睡覺,難道不難受麼?

筠娘子很想點一盞燈,把楊武娘的蓋頭揭開,看看她的臉,是不是同她手裡摸出來的一樣沒有瑕疵?夜晚的神奇在於,滋養了人心的貪欲。這麼多年來,筠娘子平生第一次有了渴望。筠娘子恐懼這種感覺,因為無法控製。

筠娘子輕聲下了床,把衣裳穿了齊整,頭發隨意撥了撥,提著一盞燈籠,想出去走走。

筠娘子念頭一動,父親和舅舅定是在饅頭山裡說生意的事。筠娘子從妝奩裡抽出金邊憑書,塞進袖子裡。

饅頭山果然亮著燈,宋老爺和程老爺在火膛前坐著說話。

筠娘子才拐一道彎,便聽見宋老爺的怒斥:“跟筠娘青梅竹馬的人是程琦,不是程羅!我嫌棄庶子不提,你要是有這打算,這麼多年作甚麼讓程琦來我家?你這個當舅舅的,就是這麼糟踐自個的外甥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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