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中饋之權(1 / 2)

這場秋雨過後,濕壓壓的寒氣滲入肌膚,天也低,風也寂寥。

或許是秋乏意懶,連著人心都倦怠起來了,宅子裡祥和一片。筠娘子從瓷窯裡匆匆過來,身上的棉襖裙還來不及換下,裙裾和袖口尤為臟汙。筠娘子一進來,白袖便迎過來,趕緊關門:“瞧這冷風吹的,娘子一路上可凍著了?老爺太太,這菜都八成涼了,我們吃些冷菜不要緊,怎能教娘子也吃涼的?”

白袖拉過筠娘子的手,筠娘子想掙,卻也沒掙。筠娘子頷首道:“爹爹母親見諒,女兒來晚了。蛇目窯裡剛好今個出爐,祿管事不在,瓷窯裡就是缺了半個主心骨。女兒少不得要搭把手,好在宋林和宋河都是能乾的,爹爹有時間給指點指點,也算是培養後生了。”

如今筠娘子跟宋老爺親近,一聲“爹爹”一聲“母親”,前句還算中聽,後句啪的一聲把江氏的臉打了個脆響。

江氏反擊道:“筠娘到底是年幼不經事,宋福跟宋祿這麼多年能相安無事,一是兩人的脾性互補,二是各司其職互相牽製。且不說宋林和宋河都是年少氣盛不穩當,就怕這兩人揣摩出老爺的意圖內杠起來了,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宋老爺冷覷了江氏一眼,江氏心酸的厲害,隻差沒把帕子絞碎。宋老爺等著筠娘子說。

“爹爹,女兒倒不這麼看,對宵小之徒自然該謹而慎之,對耿直之輩用之不疑自當無妨。我反倒覺得,兩騾子相鬥,指不準其中一個能成馬!像祿管事這種,就是馬做久了忘了自個是騾子生的了。女兒覺得祿管事要不是缺鞭子收,怎麼會做出那些事體?用人這塊,主要不是看下人,而是看主子。女兒既然跟爹爹舉薦,這兩人犯了錯,女兒自然要抗在前頭。”

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下人!宋老爺知道筠娘子是在埋怨宋祿一家的事沒揪出元凶,江氏禁足半個月便解了禁,又見筠娘子就事論事眼裡看不出絲毫怨懟,宋老爺心裡更把自己埋怨一通。他對江氏的打算也不好言明,如今筠娘子正式接手瓷窯麵麵俱到,倒是讓宋老爺輕省了不少,宋老爺欣慰又心酸。

白袖嘟囔道:“哎呦,秀棠秀嬌,你們二人是怎麼服侍娘子的,娘子手都沒洗。”白袖晾出自個染上臟汙的蔥指。

宋大少爺宋錚撇嘴道:“有甚大驚小怪的!姐姐一向這樣,恨不能穿最臟的衣裳來正房用飯,還能搏個好名聲。這年頭衣冠正的反而成了遊手好閒了!”

宋老爺不過一次氣不過說了宋錚一通,大意是讀書有個屁用,筠娘起早貪黑也是為了宋家生計,你們這些迂腐的讀書人說到底都是懶漢罷了!這就被宋錚惦記上了。加上江氏在宋錚耳朵旁煽風點火,宋錚便明白了,父親才不在乎光耀門楣呢,父親就是個見錢眼開的暴發戶!

如今白袖成了江氏的說話人,香姨娘手中捏著中饋大權底氣滿滿,一言一行更是越發有氣度了,也更得宋老爺的青眼。倒不是香姨娘想大度,香姨娘就沒想到善妒如江氏,為了對付她提拔了白袖。

就在江氏禁足期間,身染風寒。當時宋老爺在鎮上賃了兩間鋪子賣青瓷,正裝修時宋錚駕馬趕了過去,撲通一聲跪下求宋老爺回去看江氏一眼。宋老爺不能留個苛妻的名聲,當晚便請了大夫還在正房宿了一晚。香姨娘是把嘴唇都咬破了,熬出兩眼紅血絲後次日才曉得,宋老爺是把白袖開臉了。而且還是在江氏床上開的臉,這事宋老爺做的寒磣,也自覺矮了江氏一個理,便是這般才給江氏解的禁。

一個開了臉的丫鬟就敢在這麼多人麵給嫡女難堪?且不說江氏如今是白袖的倚仗,白袖還有個殺手鐧。

白袖有身孕了!前日才診出來的。已有月半了。

秀棠嘴巴利索道:“娘子敬重老爺太太,這是整個瓷窯裡的下人都曉得的!晨昏定省,娘子是十年如一日。娘子出來的時候,一看天黑了就急了,等不及燒熱水便用冷水淨了臉和手。白袖你自個往娘子袖子上貼,合該這也是娘子的錯了?”

白袖臉一白:“衣衫不整,這也是孝道?”

秀棠的嘴裡就跟開了炮仗一樣:“娘子時下勉強能穿的襖裙隻有兩套,這天也不放晴,裡麵夾棉也不好乾,娘子就算是想儘孝道,也要有乾淨衣裳穿罷?”

宋老爺臉色難看:“這天也漸冷了,不說我的閨女,就是瓷窯裡的下人,每個季度都有衣裳派發,這個規矩雷打不動,我宋家就從沒苛待過下人!筠娘卻連兩件衣裳都沒有,天香,你這事是怎麼做的!哼,這傳了出去,我宋家是把下人當閨女待,把閨女當下人待了!”

江氏覺得自己收回中饋大權指日可待了,趕緊落井下石道:“老爺你瞧瞧香姨娘身上的褙子裙子,再瞧瞧香姨娘塗的嘴唇,如今一個當姨娘的那是比我這個正妻還像正妻了!幸虧香姨娘沒出這個宅子,要不然被傳出老爺寵妻滅妾……香姨娘是怎麼個用心,老爺你可以好生掂掂。”

宋老爺暗忖江氏自從被架空了中饋之權後,說起話來越來越拈酸吃醋了,合該以前的賢惠模樣都是裝的,如今倒是原形畢露了!而香姨娘也不是個好的!

香姨娘被宋老爺口中的“天香”二字給驚的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下,拿帕子拭淚道:“老爺這可是冤枉我了,我一生無子無女,可是把筠娘當做親閨女疼的!我待筠娘如何,老爺自己問問筠娘!我身上的衣裳和脂粉,都是老爺賞的碎銀買的。天地良心,我可沒挪動宋家財產一分!姐姐仗著身子不好連家都不掌也罷了,留給我的銀兩都快把我愁白了頭,我是節衣縮食能省則省。說到底我也是圖個省事,宋福家的經驗多,我便請教了去,衣裳規格都是依照以往姐姐的規格來的。老爺你也曉得,我一下子經手這麼多事,就快把腦子使壞了,哪還顧得上筠娘的衣裳短缺了?這事是我做的不對,我認罰。”

江氏氣的發指,指著香姨娘怒道:“家裡的吃穿用度,用的都是我的嫁妝錢!你邀功便也罷了,居然還倒打一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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