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山路上每隔十步都有宮女掌著燈籠。筠娘子隱在密林裡的一塊孤石上,將山腰到山腳這一路儘收眼底。
雪已被清淨,山腳的石子路上,緩緩過來兩輛馬車並駕齊驅,都是金黃色的龍蟠車篷。山路狹窄,馬車上隻有兩個奴仆並坐駕車,馬車四周沒有仆眾。
左是二皇子,右是大皇子無疑了。
筠娘子拿手撚著計數,兩輛馬車走了大約二十步遠。山腳又出現了並駕的兩輛馬車。
都是黑楠木!
左是程宰相?右是周內司?
怎麼可能?這不是照著大皇子的計謀來著的麼,難道孔家的消息沒傳到六公主手中?
如果周內司真被設計給了大皇子,宋家的前程豈不完了?那她這麼拚死拚活豈不是付諸東水?那她還圖什麼,還不如直接從這跳下去算了!
眼看兩輛馬車就要抵達分嶺口,筠娘子揪著衣襟,胸口是火急火燎的燒。
若依大皇子的籌謀,左邊兩輛馬車進入左岔道,右邊兩輛進入右岔道。大皇子的馬車一出事,鐵板釘釘是周內司挺身相救!
周內司是誰?
周內司不僅高中進士,世襲祖上官位。據說周內司還與武狀元打過擂,拳腳功夫也隻略輸武狀元一籌!
周內司就是病入膏肓,也得爬出病榻挺身而出!
霎時,千鈞一發之際。
二皇子的馬前蹄上蹬,發狂嘶鳴。二皇子的馬車裡傳出二皇妃的驚恐聲:“出什麼事了!來人!來人呀!”
前麵兩個趕車的奴仆道:“馬發狂了!奴才拽都拽不住!”
馬發了狂,要往一旁的灌木叢裡栽去!旁邊的一個掌燈宮女眼睜睜的看著烈馬揚蹄踩過來,往地上一癱。
如果任憑馬車栽下斜坡,就算不是車毀人亡……
“保護二殿下!”
“保護二殿下!二殿下要是出事,本宮要你們死!”
這便是王皇後的計了!
捷足先登,就算是程宰相在二皇子的身後,一個年邁的文臣能幫得了什麼?——還不是得周內司出麵?
這還僅僅是開始。
二皇子馬車一出事,逼得大皇子駕馬的奴仆一根針刺入馬股,馬也隨之發狂起來!
大皇子的馬車車廂被打開,裡麵傳來大皇妃淒厲的痛叫:“本宮的孩子!保孩子!保孩子!”
大皇妃的肚裡可是皇家骨血!
周內司又緊隨其後,難道要放任皇家骨血被栽下去?
見死不救跟謀害皇嗣也沒差了!
筠娘子眼睛裡彎上一層諷刺的笑意:這冰冷的世間從來都隻有權利相爭,沒有人情!
王皇後給周內司做了一個選擇題:二選一,不選則死。
筠娘子心中大石落定:王皇後能得了消息出招,看來六公主黃雀在後!
隻見——
隻見原本被筠娘子以為是程宰相的馬車裡,橫空飛出一道絳紫色明豔身影,四爪蟒袍在燈火下宛如鮮活。
這根本不是程宰相!
是旻王殿下!
筠娘子心下了然:六公主請出了旻王,旻王一出手,憑白占了弟救兄長的美名,何樂而不為?
筠娘子費解,安公公布置時,口口聲聲道這是崇慶帝大壽大祀,百官和兩位殿下的位置都布置妥當,唯獨沒有旻王!
旻王連個皇子的馬車儀仗都沒有,旻王是崇慶帝的禁忌,因尼姑案一事說是本朝的罪人也不為過,不儘早趕回封地就不錯了!旻王二十年來沒有回京一次,這一次大祀,他憑什麼出場?
旻王就是來戴罪立功的!
筠娘子心下揣測:大皇子與二皇子馬車並駕在前,因著旻王一來,後麵的順序便變了!旻王是皇子,君臣不同行,周內司按理說該位其後的!
那便成了旻王二選一了!
旻王為何又與周內司並駕?難道這兩人是串通好了?
怎麼可能?尼姑案一事,旻王的罪名都是周內司一手安上的!周內司花那麼大精力逮旻王,是報私仇也!
旻王與周內司,不共戴天還差不多!
若旻王與周內司不合,這反倒說得通了。旻王明知有詐,卻給周內司做了鐵板釘釘的抉擇!
旻王救其一,周內司就必須救另一個!
筠娘子是撓心撓肺的癢:旻王挺身相救的是他前方的二皇子!
這便說得通了,旻王終究向著一母所出的大皇子!助大皇子得了周內司,那便是得了皇儲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