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1 / 2)

翌日,卯時四刻。

筠娘子穿著中衣坐在銅鏡前,周內司已經穿上了一品從省服,坐在輪椅上給她綰發。

她坐在矮凳上,他剛好比她高一個頭,兩隻蛤、蟆手在她的頭上撥弄。疙瘩皮碰到脖頸上,她咯咯的笑出聲來。

秀棠秀嬌掀簾進來,秀嬌訝異:“我還以為我們夠早呢,芹竹倒是把內司大人都收拾好了。”

秀棠沒好氣道,“一個丫鬟,好大的臉!大人和夫人是一家子,她倒楚河漢界分的乾脆,也不顧惜凍著夫人,還連累大人親手給夫人梳發。”

芹竹端著藥盆過來,“這一大早就告我狀呢,你們是仗著大人口不能言、沒大沒小了是罷。”

周內司正在編結右邊的圓柱形發髻,筠娘子揚臂拍了下他的蛤、蟆手,“怎麼一點耳性都沒有,手放輕些,我頭皮疼著呢。”

他一委屈就埋下臉,手一頓,索性偷懶窺她。

她潔白的耳垂上能瞧見細小的絨毛,從形同上弦月的光滑腮幫一路往下看。

筠娘子向來起床氣就重,又見他笨手笨腳的,發

髻沒綰成,倒是把她的耳朵、後頸蹭了個遍。

筠娘子既是臉紅,更是心虛。她頭皮嬌嫩一扯就疼,素日都是咬了牙的,這不也奇了,山洞裡周司輔給她梳發時,許是又氣又怒忘了疼。

她又惦記著周司輔的好處來,從銅鏡裡看這雙笨拙的蛤、蟆手愈發不順眼。

她的羞意就像朝霞破曉,由淺及深、由點及麵的波及,走過吹彈可破的脖頸,抵達欲露還羞的山坡。

肌膚難相親的心癢,疙瘩手的害處,亦是疙瘩手的妙處。隔著疙瘩就不叫碰,她自欺欺人的迎合,毫無顧忌的貪歡本能,由他作為。

筠娘子笑道,“行了,內司許是上早朝上慣了,我起來時,他便已經穿戴整齊了。”

秀棠從箱籠裡挑了一些簪釵冠梳,捧過來道,“大人且讓下,奴婢給夫人綰髻罷,這些都是太太嫁妝,足金成色和瓔珞光澤都是頂好的。”

筠娘子有些眼熱,“擱著讓內司來便成。內司,你把這個簪子插上去,這個髻便能被撐住罷。”

秀棠和芹竹異口同聲道,“大人這是綰的什麼髻?”

“朝天髻。”筠娘子回答的很大方。

果真是情人手中的發髻、怎麼看怎麼好。

筠娘子想當然的指揮他,朝天髻意在朝天,這髻倒是趴地了,加上不倫不類的一頭珠光寶翠,芹竹撲哧笑出聲來。

筠娘子紅了臉,囁嚅:“你把這些東西都拔掉,先戴冠罷。秀嬌,把我的誥命冠拿來。”

辰時,筠娘子正要推著周內司去二進房請安。

一個又高又壯的嬤嬤扭腰過來,梳著包髻,穿著上好的綢緞,國字臉養的很白,褶子臉上塗脂抹紅,規矩的行了個禮道,“大少爺、大少夫人,奴婢奉大夫人之命來拿元帕。”

芹竹熱絡道,“大夫人常說,離了梁嬤嬤,那比斷了手還受罪,那是連飯都吃不成的。勞累嬤嬤親自來了。”

梁嬤嬤一板一眼的回道,“瞧這嘴甜的,我是年紀大,大夫人指派我的用場少了,看在你們這幫手腳伶俐的丫鬟眼裡,反倒成了倚重了!”

話裡就挑不出錯來!

筠娘子想起昨個大老爺的低姿態,暗忖大老爺和大夫人到底是周內司的生父生母,無論是利益還是情分,該是都跟周內司一條心的。

筠娘子親切笑道:“床上那個帕子是罷,我還以為是用來淨手的,就擱桌子上呢,秀棠你去拿來給嬤

嬤。”

秀棠把手中的一團帕子塞進梁嬤嬤的手上,梁嬤嬤被裡麵的銀錠子燙了個正著,就要往回推。

筠娘子握住她的老手,“丫鬟不懂事,一早連被褥都給換洗了,嬤嬤知道該怎麼交待了罷?”

“掩耳盜鈴!”梁嬤嬤沉了臉,卻沒再拉扯。

“咱們大房、一家人心知肚明就成了,家務事說給外人聽作甚,嬤嬤以為呢?”

周內司有種自己不行、且被公諸於眾的羞恥感。

筠娘子暗自琢磨,老太爺對周內司分明沒有祖孫情麵,大房卻是捷足先登問候這茬,估摸著也是料到周內司不行、瞞下這樁。

周內司不能有子嗣,顯然二房是占了大便宜了,老太爺的心偏過去就算了,就怕大老爺大夫人這頭遲早也…

不行便是不行,怎麼可能瞞的下去?

筠娘子進來時,二進房的堂屋已經濟濟一堂。

老太爺的位置空著,太夫人位居主座,左邊挨次是:大老爺、二老爺、空位、二少爺、四少爺、三少爺。

右邊挨次是:大夫人、二夫人、空位、姑夫人、二少夫人、大四少夫人、小四少夫人。

堂屋裡的喜字已被撕了個乾淨,筠娘子皺了下眉、心生厭惡。

筠娘子一眼便掃到了四個熟麵孔:姑夫人、二少夫人、大四少夫人、小四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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