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遙忍著脾氣跟了齊聿一路,一路上十七八回拉著沒叫他摔死,一句好話沒得著,聞言難免生氣,冷笑道,“我為什麼讓你去你不知道嗎?齊聿,你這是認真同我生氣呢?”
男人雙唇抿作一條直線。
“好。”穆遙道,“齊監軍自己回家,我走了——”
一語未畢,腰間一緊,已被男人死死抱住,男人撲在她懷裡,咬著牙,一言不發。
胡劍雄在外道,“穆王,丘林清怎樣處置?”
“我還有用,找個大夫來,留著性命,彆叫她死了。”
“是。”
“咱們現在……回府嗎?”
穆遙低頭,看一眼男人黑發的頭,“齊監軍尚有公務,送他去王府。”
男人猛抬頭。
軟轎搖晃一下,複又前行。
“不是監軍吩咐,尚有公務嗎?”
男人凶狠地盯著她,一點一點鬆開手,後退一些,靠在轎壁上一言不發。
軟轎到了王府前街,穆遙叫一聲,“停。”盯著男人鬼一樣白的一點側臉,“我去飛羽衛,不送監軍了。”
男人咬牙,強行忍住了不去叫她。
穆遙揚長而去,到飛羽衛泡一壺茶同一眾軍校廝混。深夜回家,齊聿不在——他二人自從丘林清被錘,一直日夜不分,這一回不論從哪裡看,都是在認真同她置氣了。
餘效文仔細問明白日裡齊聿的反應,沉吟一時,“心病難醫,這次是我草率。”又道,“小齊公子同穆王置氣,穆王告訴他——是我的主意。”
穆遙直接攆他走,“說的什麼屁話,我還能讓你背鍋嗎?”
次日一早,穆遙剛睡醒,正吃飯,軍校跑過來回話,“穆王,監軍請您去王府議事。”
穆遙一聽“監軍”二字便無好氣,慢悠悠吃過飯,悠然喝一杯茶,收拾停當才打馬往王府去。
到前廳崔滬和蕭詠三已經等在那裡,當間坐著齊監軍,跟昨日分彆一般無二模樣,衣裳都不曾換一件。
崔滬道,“阿遙可算是來了。監軍命我們議回程的事,這都議了好半日了。”
穆遙一肚皮不適宜,“回程有什麼議處?聽監軍吩咐便是。”
齊聿抬頭,“北穆王既無異議,就這麼定。”
穆遙被他頂得心口一堵。還是蕭詠三好心解釋,“方才我們議著,眼下臨近新年,兵士歸心似箭,冀北軍和淨軍可安排先行拔營,冀北軍回冀州駐地,淨軍回中京駐地。西北軍都是當地人,家鄉不遠,緩緩而行無妨——如此辛苦北穆王斷後。”
三軍分開行動,齊聿身為監軍,必是要跟著淨軍的——這人是拿定主意同自己鬨到底了。穆遙盈盈笑道,“想的很是周到,就這麼辦。”
一群人俱各無話。齊聿道,“諸軍連日辛苦,眼前分彆在即,今日我在外間設宴,三位將軍安排一下,都尉以上軍官同飲,慶祝北境大捷。”
穆遙安下心看他能鬨些什麼名堂,便同崔滬三人齊齊起身答應,出去安排人。
至晚三軍濟濟一堂,軍中俱是武人,片時便熱鬨不堪。齊聿提杯起身——這一回為示同樂,設的俱是圓桌,穆遙同他一席,清晰看到他指尖一點鏽跡,說不得便是昨日在丘林清那沾上的。
齊聿一手扶著桌案,“北境一戰立此奇功,全仗諸君勠力同心。明日諸君拔營回京,再見不知何日,今夜儘興,不醉不歸。”便一仰而儘。
穆遙皺眉,眾人已經齊齊起身,同聲道,“不醉不歸——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庭中升了七八個火膛,七八匹羊一同烤。四下裡瞬時人聲鼎沸,熱鬨不堪。
穆遙心中有事,不大飲酒,隻有自家西北軍拒絕不得,偶爾喝一盞,其他人略一沾唇便過。那邊中路軍和淨軍已是亂七八糟,一群人酒意上頭,淨軍仗著齊聿是自家上官,大著膽子摸去尋他喝酒。
往日裡都有平安攔著,今日連平安也不知在何處。一殿人眼見平日裡冷若冰霜的齊監軍不知吃錯什麼藥,來者不拒,越發來勁,一擁而上同他喝。
不知喝過多少,外間軍校點起焰火。除了圍在齊聿身邊的一群人,都出去看焰火。
穆遙也往外走。
“北穆王——”
穆遙止步回頭。
齊聿喝了許多酒,頰生霞色,眉目生波。細長兩根手指捏著酒杯,遠遠地看著她,“北穆王去哪?”
穆遙冷笑,“不勝酒意,回家,睡覺。”
“北境大捷,北穆王立頭功,你怎麼能不在……”齊聿盯著她,語氣生硬非常,又有易斷的脆弱,“不許走。”
穆遙目光冷冷掃過圍著他的一群淨軍,“你們瞎了嗎?沒看見監軍醉了,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眾人畏懼北穆王威勢,一哄而散。此時外間焰火升天,眾人一擁而出看熱鬨。偌大的宴廳,就一個坐著的齊聿,一個站著的穆遙。
齊聿伏在案上,望著她輕笑,“北穆王,你把人都趕走了,你陪我喝呀?”
穆遙隨手抓了七八隻酒杯,大步上前,一字排開在齊聿案前,提壺續滿,“好呀……來呀。”提一杯飲儘,便看著他。
齊聿抖著手握住一隻酒杯,歪歪斜斜灌入口中,殘餘的酒液從唇角滾下,滑過頸項,他仰著臉,怔怔地看著她,“我看見了……”
穆遙循聲回頭,身後漫天煙花,呯啪有聲。穆遙無甚興趣,轉頭案上酒盅,“監軍不是想喝酒嗎?酒多的是,請——”
齊聿握著空杯子,一動不動。
“與其同不知哪裡來的阿貓阿狗喝,不如我親眼看著,你怎麼把自己喝死。”穆遙拍案道,“來呀——”
齊聿從案上支起來,一手支頤,一瞬不瞬盯著她,漸漸笑起來。
穆遙一窒,“你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