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遙聽得分明,便歪著頭看齊聿。齊聿再不想此時聽到這句話,垂下眼皮,一言不發。
朱青廬以為得計,點著名字叫,“齊聿,是不是你說的?”
帷幕下垂,穆遙不見了。齊聿不知她仍然在幕後,還是已經離開,“是我說的。”
“你羞辱嫣然,逼她至死,你認是不認?”
“朱小姐上門逼問,我據實以告,不能接受,是她自己的事。”齊聿道,“從我住處往貴府,沿路就是運河,朱小姐一路並無異樣,至於回府發生了什麼才致投湖,朱相不想問,一味尋我,倒叫我以為朱相並不在意事實。”
朱青廬勃然大怒,“你放屁!”
“朱相今日來,若為此事,便請回吧,此事三年前朱相尋我時,該說的我已經說過。”齊聿道,“我很好奇,是什麼讓朱相以為,當年我不曾答應的事,三年歸來,我會突然轉了念,以為錯在我,務必對朱相有所補償?”
“嫣然已死,我為此事尋你,難道她能死而複生?我今日來,是要當麵問你一句,你同秦觀沆瀣一氣,可記得恩師之教誨?”
齊聿道,“老師雖與朱相同出一門,朱相卻非我之師,不敢勞動朱相上門指教。”
“看來你是死不知悔改了。”朱青廬點頭,“我也早就猜到了。”
二人相顧無言。朱青廬久久才道,“齊聿,你知你心中有怨氣,但自古成大事者,不應計較舊怨——你怎樣才肯放過我?”
齊聿冷冰冰扯出一點笑意,“朱相初入我門時若能似此時坦誠,咱們尚有一敘之餘地,可惜呀——你先以無名之罪羞辱我,又以恩師之情脅迫我,叫我怎麼敢相信你?請回吧。”說完站起來。
朱青廬不動,“你不會以為,憑一個征地案,你就能致我於死地吧?你從北塞脫身,便是乾乾淨淨?再得寸進尺,未知最後死的是誰。”
齊聿居高臨下盯住他,“我怎樣同朱相不相乾,朱相有工夫還是多規誡族人吧。”
“你也知道那些都是族人?!”朱青廬聲音倏忽拔高,“老夫為官三十載,為些許疏忽你想扳倒我?做夢!”
齊聿輕輕笑起來,“我從不想扳倒朱相,更不做夢。”轉身便走。
朱青廬騰地站起來,厲聲叫道,“齊聿,你今日同秦觀蜜裡調油,明日未知死在何處!無知小兒——自尋死路還以為得計!”
穆遙退回來,朱青廬叫罵聲漸漸聽不清楚。出夾道往內庭去,空蕩蕩一間屋子,好歹還算燒了個火膛,挺暖和。穆遙四下裡走一回,尋到茶具,煮一壺茶。
枯坐半日也不見人來,穆遙出去,往門口叫一聲,“來個人——”
好半日韓廷才進來,看見她吃一驚,“穆王沒走嗎?”
“我走去哪?”穆遙道,“去弄些新鮮鹿肉,拿炭爐和鐵網子來,屋子裡空蕩蕩的,是人住的麼?”
“這便打發人弄去。”韓廷賠笑,“穆王容我,先去追侯爺回來。”
“齊聿去哪了?”
“朱相剛走就打發人安排車,去彆院了。”韓廷道,“想是以為穆王回去了。”
穆遙無語,“鹿肉快些送來。”轉身回去。
這一回果然快很多,侍人流水介往裡送銀炭鐵網,並各類肉蔬。又一隊侍人不間斷往屋子裡送各種擺設。穆遙立在院子裡看一時,“旁的慢慢布置,被褥鋪暖些。”
足足等過一頓飯工夫還多,齊聿終於頂一身風雪回來。進門便見穆遙坐在爐前,一邊咕嘟嘟煮著熱茶,一邊嗞啦啦烤著肉,不遠處一隻瓦罐兀自冒煙,人間煙火,儘在此間。
齊聿木木地站在門口。
穆遙回頭,“還不關門嗎?”
齊聿依言掩上門,忽一時脫力,重重地靠在門扇上,又慢慢下滑,跌坐在地。
“你怎麼了?”穆遙起身,大步上前,摸一摸男人前額,冰涼,“是不是又犯病了?”
齊聿搖一搖頭,仰麵看她,“穆遙,你抱一抱我,抱一抱我吧。”抬手攥住她手腕,亦是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