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蘭台監察官袍略微不同,內閣墨色織錦官服上以金線紋繡一品仙鶴,暮色中金光盈盈閃動,渾似仙鶴引頸欲飛。好一段時日不見他,仍是瘦得可憐,氣色卻好許多,麵色雪白,雙目清亮,如雪山之顛汪著的兩潭清泉。
穆遙含笑道,“齊相,好久不見呀——我在郊亭,聽聞齊相喜訊不斷,很是替齊相高興。”
齊聿大步上前,立在穆遙身畔,不動聲色將鄭勇隔出一臂開外。
鄭勇一滯,退後一步行禮,“齊相。”
齊聿道,“你不去當值,纏著北穆王做什麼?”
內相兼領侍衛,是錦衣衛的頂頭上司。鄭勇一時無語,哀求地看向穆遙。
齊聿更加不高興,“你看她做什麼,你——”
“是我讓鄭勇來的。”穆遙道,“我們說趙硯的事呢,齊相有興致,與我一同聽一聽?”
齊聿瞬間偃旗息鼓,抿一抿唇,“趙硯一定要同許家那姑娘結親,趙家一定是容不得的,此事無解,有什麼聽處?”
穆遙難得聽他說“無解”二字,笑眯眯道,“齊相這麼聰明的人,定是有法子的,與趙硯支個招呀?”
“沒有。”齊聿漠然道,“朱青廬一族的人,能有什麼好東西?趙硯糊塗透頂,正該關上幾日。”
穆遙大覺刺耳,倏忽色變,向鄭勇道,“你去當職,一會我出來找你。”
齊聿發作,“你找他——”
穆遙扯住他衣袖,吩咐鄭勇,“走。”等他走遠,轉向齊聿,“為什麼這麼說爾芹?”
“我說錯了?”
穆遙道,“就算那日爾芹指認你,她也是被人陷害,你如今也是宰輔大員,她一個弱女子,你何至於此?”
“我不是為這事。”
“那為什麼?”
“他二人本不相配,糾纏趙硯隻會讓趙硯名聲受損。此女自私透頂,不愧是朱青廬之族人,簡直——”
“齊聿!”
變
齊聿久未被穆遙喝斥,瞬時一張臉雪白,便連唇色也儘數退去,變作慘淡的白,雪風中抖個不住。
穆遙立時心軟,耐著性子道,“爾芹家族如此,已是她的不幸。你若處於她的境地,難道要因為家族的事,放棄與我在一處?”
齊聿一口頂回去,“我若處於她那種境地,立時投到冷湖去死,決不叫你聲名為我所累。”
“齊聿!”
齊聿雙唇抿作一條直線,固執地盯住她。遠處侍人不住往這邊探頭。穆遙心知不是說話的時候,轉身便走。齊聿緊趕幾步跟上,“穆遙。”
穆遙側首。
齊聿挨在她身側,俯身握住她一隻手,“你這麼長時間不在,見麵就教訓我,難道沒有旁的話同我說嗎?”
“你自找的。”穆遙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口裡不饒,腳步好歹放慢了。
“我知道,我是認真的。”齊聿道,“以後若我成了你的拖累,不管聲名還是其他,你不用管我,我自會去死。”
“死不悔改。”穆遙罵一句,甩開他自己走了。
新年歲宴與尋常不同,就設在平日上朝的正大光明殿,最是恢弘闊大的一處。帝後高坐禦台之下,皇子居下。再往下朝臣分文武兩列,一人一席,依官職爵位排布。
諸皇子一席,最上是與皇帝同輩的秦王和趙王,往下是太子和已經封王的兩位皇子——燕王和吳王。沒封王的兩位少年皇子和三名幼年皇子坐了末席。
皇帝高坐其上,看一時道,“慎兒還小,過來挨著你母後坐吧。”
王慎年僅三歲,奶娘便過來牽他。他的位置與武官之首穆遙緊緊挨著,本在同穆遙嘀嘀咕咕,聞言大不高興,扭著身子叫,“小姨母——”
“明日來尋你——”穆遙說著,悄悄一指袖間,示意同他帶了好東西。王慎這才高興,同奶娘上去,皇後一把抱住,按在身邊坐下。
吳王坐在穆遙上首,見狀笑道,“穆妃真是好福氣,王妹在外得力,皇子在內乖巧。”
穆遙木著臉道,“臣子之福,都是陛下恩澤。”
皇帝領了三巡酒,站起身笑道,“朕老了,坐不得,不陪你們,去後頭暖閣歪著——今日守歲,眾卿都鬆泛些,一醉方休。”
眾人齊齊起身,山呼萬歲。皇後也站起來,帶著王慎跟皇帝一同去暖閣。兩尊神一走,殿中拘謹之意一掃而空,朝中文武捉對廝殺。穆遙同人喝過兩杯,瞅一個空出來。
鄭勇等在外頭,一見她便塞一塊腰牌,並一領黑鬥篷,“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