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吃了塊軟香糕,果然香甜軟糯,卻不顯甜膩,反而透出一股清涼爽口。吃了口茶,再吃支酸,那股甜津津略帶酸的滋味真叫她想哭。
一碟蜜餞果子伴著她回了家,乃至馬車驟停,林玦溫和清越的聲音從外傳進來:“妹妹,咱們到家了。”
黛玉應了一聲,霽雪攤開軟帕,服侍她吐了蜜餞核,這才下了車,伸手去扶黛玉。
林玦往前一步,輕聲道:“我來。”然後微微笑著伸出手去。
“多謝哥哥。”黛玉伸手,搭在他溫熱掌心,一顆心也跟著暖起來。仰頭望向側門,就這樣站在門外,也格外安心。到家了就意味著她不再是無依無靠的人,她有父母兄弟嗬護,終於能過會順遂平和的日子。邁過這道門,那些惴惴不安和戰戰兢兢,都該離她遠去了。
進了側門,就有丫頭婆子往裡去報信。黛玉與林玦才走到垂花門前,就見有兩個八|九歲模樣的孩子迎出來,一男一女,皆生得粉雕玉琢,靈動可愛。這兩個孩子與黛玉、林玦一母同胞,都是賈敏所出。哥兒名林珝,姑娘喚薰玉。
林珝與薰玉自小與黛玉待在一處,陡然與她分彆這些時日,兩個都撲上來要她抱:“大姐姐,我真想你,你抱一抱我罷。”
黛玉不及說話,林玦已俯身下去,抱起薰玉往裡去,口中道:“你們大姐姐才病了一場,你們身強體壯的,她哪裡抱得動。”
林珝頗感不滿:“大哥哥隻疼薰妹妹,隻抱著她!”
“你小牛犢似的,誰抱得動你。”黛玉蹲下身,拉著他的小手安撫道:“過會子姐姐陪你踢玉燕,眼下真抱不動你,牽著你進去,你說好不好?”
林珝已進學了,是個聽話聰慧的好孩子。知道撒嬌,也知道見好就收。於是乖乖地點頭,任由黛玉牽著往裡去。
過了圓洞門就是從善院,賈敏一早坐在正廳等黛玉回來。此刻見她盈盈進門來,哪裡還忍得住,立刻起身握著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細端詳了一回,這才拉她坐到榻上,一麵摟著她一麵說話。
“這些時候你住在宮裡,雖是在太皇太後眼皮底下,也真叫我擔心。”賈敏拭了拭眼角,哽咽道:“你父親瞧著麵不改色,實則我心裡知道,他多擔心你,整晚睡不著覺,還得去當值。”
黛玉眼中湧上熱意,心裡既暖且悶,一行淚珠順著麵頰滾下來。她想告訴賈敏,深宮內廷多煎熬,皇帝蓄意折辱她,還拿人骨做的玩意嚇她。也想告訴賈敏,她多害怕,多想回家。然而千言萬語到了此時此刻,卻都說不出口了。
不想叫賈敏擔心,還得將話反著說:“母親彆擔心,太皇太後慈祥和藹,待我很好。內廷裡是潑天富貴,多少人服侍我一個。我過得極好,極順遂。”
“你彆騙我。”賈敏捧著她的臉替她擦眼淚,話中透著輕微的哀怨:“你是我養出來的,什麼話是誆我的,我一眼就能知道。那是什麼好去處,如履薄冰、膽戰心驚地,好好的人進去都磋磨壞了。你大表姐是多圓潤的孩子,進去了屍骨無存,就這樣靜悄悄沒了。我真是怕極了,那樣的潑天富貴,倒不如沒有的好。”
賈敏口中這位大表姐黛玉也見過,她是前廢帝的嫻德妃,當年極得恩寵,還有了身子,可謂是賈府的所有希望和榮耀。然而後宮傾伐多無情,廢帝被廢前一日,她就忽剌巴兒痰氣上湧,無聲無息離去了。皇帝被廢,嫻德妃逝世。曾經的榮國府就此一落千丈,革去了榮光,從此就隻是賈府了。
黛玉眉梢眼角帶著清愁,口中卻道:“我與她怎麼會一樣。原不過是漾漪郡主喜歡我,太皇太後才多留了我兩日。如今我回來了,那些事就都過去了。”
“回來了就好。”賈敏握著她的手,想到先前那些傳言,縱使再不舍,此刻也得下定決心了。“你父親知道你回來了,不知多高興。可惜他今晚不能回來吃飯,否則咱們一家坐在一處吃頓飯,這才是個圓滿。”
黛玉忙問:“父親哪裡去了?”
林海與賈敏極恩愛,數十年如一日。若無要事,林海必要回家來用飯,從無例外。
賈敏瞧了林玦一眼,林玦正逗薰玉,見狀便道:“江浙突發洪澇,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近來父親一直待在值房候命,衣裳都是我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