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他又踱步了兩圈,忽而揚手:“你去,把那支鑲珍珠和紅寶的鬆鼠金簪拿來。”
謔,真是大手筆。李順祥記得那支金簪,也是前朝留下來的老物件了。相傳是前朝一個皇後在冊封禮上戴的,意義非同凡響,從前是在太皇太後那裡收著。太上皇多愛重西太後,就那樣也沒把這支簪給她。今上多年不封後,太皇太後心裡著急,把金簪送過來,暗暗
地催促他。
李順祥也想過,按著皇帝這樣不貪美色,興許一輩子也用不上它。未料到,這會子竟請它出來了。
皇帝沒心思看折子,正擎著茶吃,見李順祥捧著個紫檀鑲嵌天竺水仙圖的長拜匣進來,當即放了茶盞接過來。打開了看,但見裡頭是支赤金長簪,頂頭嵌兩枚紅寶石,一枚碧璽,另有兩枚圓潤的珍珠。簪頭雕成樹枝,一隻赤金鬆鼠立在上頭。瞧著乾淨明快,簡單質樸。
皇帝見了很滿意,在手裡過了一回,才交代李順祥:“送到秋鴻殿去,就說朕……”他輕咳一聲,似有些不大好意思,麵皮略略發紅:“就說朕並非蓄意,一時沒想那樣多……”
真是越活越回去,做了最高高在上的皇帝,反要回過頭來向個小女子討饒,這是什麼道理。皇帝為自己歎息,闔上拜匣送到李順祥手裡“去罷。”
這差事難辦,但若辦好了,就能讓皇帝高興。故而李順祥迎難而上,並沒假手於人。匆匆往秋鴻殿來,想要討個頭彩。
李順祥到秋鴻殿時黛玉正寫家書,林林總總地把事情寫與賈敏看。令也告訴她,叫她不必再想著與賈府定親的事,皇帝已經明令禁止,這樁婚事必定是不能成了。
寫了信對著愣愣地出神,雖寫好了,卻不知怎麼才能送出去。問蘭陵,蘭陵想了想,才說:“奴才們每月初二能在神武門西邊會見親人,若有主子賞賜的東西和例銀,也能隔著柵欄送出去。縣主是主子,和奴才們不一樣。但這也不是難事,縣主隻管和太皇太後說一聲,自然有人去辦這事。”
正當此時,李順祥送東西進來。李順祥見了黛玉,簡直恭敬得不像話:“奴才叩請福壽縣主大安。”
黛玉見了他,就想起將才那口鐘。雖知道他不過是個替主子辦事的奴才,見了他也不免生出三分氣來。
“公公有什麼差事?”黛玉仍舊冷冰冰地沒個笑,她算是看開了,委屈自己做什麼。皇帝還能殺了她不成?頂好見了她就煩,縣主這名頭革去了也不惋惜,放她家去完事。
李順祥心裡起了個疙瘩,要說他也是禦前的紅人,淑妃見麵還三分笑,這位主兒連牌子還沒上,就開始擺臉子。若不是皇帝眼
下正新鮮,誰樂意搭理她?
這麼想著,那股子殷勤勁也散了大半。笑倒也還是笑著:“有支嵌寶的鬆鼠金簪,皇上差奴才送過來。皇上是天子,尋常隻有旁人記著他的忌諱,哪有他處處惦記旁人心思的份。縣主瞧著這點,也該止住了。真正動了氣,於誰有好處?”
這些話意思還是那個意思,經他嘴裡說出來,味道卻變了,聽著全然不是那回事。
蘭陵接下來,捧著拜匣與她看,她隨意瞥了一眼,略有些驚訝。本以為按著皇帝的眼光,應該去簡就繁,挑支精致複雜的送來。未料他還有這份眼光,知道簡潔質樸的更好。
點頭叫蘭陵收下,黛玉謝了李順祥一句,就叫蘭陵送他出去。蘭陵送他到殿外,悄悄問他:“那支簪子,是公公您自個兒的主意?”
李順祥瞥她一眼:“我是瘋了還是嫌腦袋太結實?那東西除了皇上,誰敢動用?好好伺候罷,有你出息的時候。”
話雖如此,李順祥對在黛玉身上押寶這件事,期待實在不高。做女人的見天和男人吵架,彆說是皇帝,就是尋常人也受不了。皇帝現在是新鮮勁上來了,不和她一般計較。等過一程子,瞧瞧還有沒有這熱乎勁。
此後進了芒種,江南梅雨季一來,皇帝果然忙得腳不沾地,沒工夫理會她。李順祥天天在皇帝身邊打轉,也沒空搭理秋鴻殿。蘭陵有事來找他,他總是不得空。
奚世樾湊巧出來,見了她,眼睛就滴溜溜地轉:“陵姑娘,你們不在秋鴻殿伺候,往養心殿來做什麼?”
見不著李順祥,見著這位副總管也是好的。蘭陵鬆了口氣:“公公,有件事請你幫個忙。”她把奚世樾拉到一邊:“縣主有封信想送回家裡去,在老祖宗跟前過了明路的。老祖宗說這不是什麼大事,禦前的總管每個月能出宮兩次,叫帶出去就是了。公公,這事拖了好些天了,縣主著急上火,連日裡進膳都不香甜……”
對於這一位,奚世樾是抱著無儘期待的。沒彆的,什麼時候見過萬歲對彆的女人這樣。他甚至不必細想,樂嗬嗬地就接了這差事:“陵姑娘開口,我一定照辦。放心罷,明兒就是我出宮的日子,一定把信送到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