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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袍坐到炕西邊,團團金龍在襞積中若隱若現,因這個動作而相互交錯,堆疊在一處。“今早起來,在三希堂裡讀了會書,自覺補足了精神,就往壽康宮來瞧瞧老祖宗。”

抬手示意李順祥把蓋碗放到炕桌上:“這是今歲蘇州敬獻的白沙枇杷,鮮甜飽滿,老祖宗嘗嘗。”

皇帝開口了,太皇太後總要嘗一嘗。於是叫宮人剝了一隻吃,果然新鮮清甜。太皇太後極滿意:“皇帝有心了。我年歲大了,能受用多少。皇帝要躲想著你母親……”

這話一出,果然看見皇帝麵色不虞。太皇太後知道他不愛聽這話,隻是再不再聽,她也得說。若她不說,宮裡還有誰敢說?

“你母親多艱難,做兒子的不疼她,還有誰疼她?太上皇待她是麵子情,壓著心思多少年,一朝發散出來,眼裡哪還能有旁人。說來,你也彆怨西太後。她是多通透的人,若能走,她早走了。”

皇帝低頭乖覺聽訓,他雖已是九五之尊,但有時被太皇太後苦頭婆心地念叨著,也有種承歡膝下的溫馨。這滋味本該是東太後給的,可惜她一向不疼他。等他做了皇帝,她知道要補救了,卻為時已晚,母子兩終究還是生分了。

“老祖宗教訓的是,朕一定敬愛父皇,孝敬兩位太後。”

她說話,他總是肯聽。隻要能記著一兩句,就已經很好。太皇太後又道:“你克儉己身,自律守禮,這是好事。但黃淑妃是你母族的表妹,如今做了你的妃子,還養活了你頭一個孩子。於情於理,皇帝該記著這些情分。至於婉貴妃,她是你母親賜下去服侍你的人,本該比旁人更得臉些。你也該抽空去瞧瞧,年輕輕的人,弄得老氣橫秋,真叫人不忍。”

皇帝抿了抿嘴,沒接茬說話。他是年少禦極的皇帝,還有個太上皇壓在頭上,多少雙眼睛盯著。這些年的重心全在前朝,哪還有工夫分給後宮裡的女人。都說後宮佳麗三千,皇帝好豔福。是不是福氣,也隻有真當了皇帝才知道。

隨手轉起扳指,皇帝一雙眼睛看向窗外。小宮女們早散場了,日光收進雲層裡,樹上的葉子被吹得瑟瑟發抖,想是要落雨。想到這裡,皇帝又擔心起江浙一帶的河務。

雨水不多易有旱災,雨水太多了,又怕有洪澇,苦的都是百姓。

太皇太後瞧他一眼,知道他沒心思聽這些深宮婦人的瑣碎事。心裡揣度著,不知是怎麼個念頭,似探究又似試探般交代桐意:“姑娘病著,這是蘇州來的果子,是她家鄉的滋味。你拿一碟子過去,是我賞她吃,不必來謝恩了。”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皇帝就轉頭回來,不經意般問了一句:“誰病著?”

必定不是宮女,宮女若病得主子都知道,必不能留著,得挪到安樂堂,是死是活全看運氣。太皇太後又說是姑娘,能叫她稱這麼一句的,宮裡沒第二個。

太皇太後生出一股果然如此的感慨,臉上卻沒露分毫,口吻極平淡:“是黛玉,就是林家大姑娘。”

原來叫黛玉麽?他總是林氏林氏地叫著,沒打聽過她究竟叫什麼名字。隻知道她姓林,太皇太後賜封號福壽。果然是江南的姑娘,連名字都這樣婉轉清越。

太皇太後畫風稍轉,話中帶著極細微的疑惑:“原前兩日就要遣她回去,不知怎麼,那日自建福宮回來,第二日就發了高熱。”

皇帝聽得心裡咯噔一下,打建福宮回來就病了?他心裡知道,黛玉沒去過建福宮。是接連嚇了兩次,活活叫嚇病的?素聞林家這個姑娘秉性體弱,如今看來所言非虛。

“想是累著了。”皇帝含糊不清地說了句。

有些話得點到為止,太皇太後轉了話茬另又說起彆的事。見皇帝幾次三番想要問,卻又都忍了回去。她隻做不知,暗中卻覺好笑。

皇帝辭了太皇太後一路出來,在甬道前立了一刻。李順祥隻當他要進去,未料他終究沒邁步子,不知轉了多少圈扳指,到底還是轉過身要回去。

忽聽甬道裡由遠及近傳來兩道聲音,一個說:“昨兒吃了藥,才好些,夜裡又叫魘住了。哭著喊爹娘,也喊哥哥。”

“縣主體弱,又不是宮裡的人,隻怕是叫什麼嚇住了。”另一個想了想,自覺出了個好主意:“我這裡有一片菩提葉子,是去年太皇太後賞的。我拿給你,你回去悄悄地放在縣主枕頭下。菩提葉氣正,借著鎮一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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