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0 得巧字探春投飛梭, 負嬌影皇帝測餘生
“我怎麼覺著，皇上有些懼內？”
這話各自心裡清楚就完了，哪能直不籠統地說出來。也幸而孫舒卿說話聲音小，隻有近身兩個人聽見了, 沒叫風再吹到皇帝耳朵裡去。
阮傾湉沒回話, 等那頭探春拿了針小心翼翼地丟下去，眾人的注意力都在探春身上了, 她才朝孫舒卿使眼色：“小心些, 金氏的前車之鑒你忘了？”
孫舒卿全不以為然：“你還不明白？我算是看清楚了，咱們是嬌客, 多說兩句無關緊要。金舜華是沒長眼, 冒犯了皇後, 才叫皇上罰了。”
皇帝日理萬機忙得很，哪有工夫時時刻刻和他們糾纏。
這廂探春取了針，屏息凝神, 細細涼涼的針拈在指尖, 慢慢地靠近水麵, 等隻剩下一丁點距離的時候, 再輕輕巧巧地鬆開手，針就那麼被水麵的水皮子給拖住了。這是丟針看影的第一道工序。說簡單不簡單, 說難也不難。對於這些養在深閨裡的姑娘, 細致輕巧是最基本的。這一步難不倒他們。
月光迎麵揮灑, 針行水麵，在碗底投出一道細長的影子。
桐意得了太皇太後的命上前做裁定, 立在邊上認真瞧了一回，便拉了黛玉請她看：“娘娘瞧，這兩頭尖尖肚子鼓起的模樣, 多像織女娘娘的天梭。”
這幾乎算是丟針看影裡最好的結果，說明姑娘家手巧，連織女娘娘見了都喜歡，願意把天梭借給你使喚。
黛玉見了也為探春高興，點頭道：“我瞧著也像。”她有心為探春引路，便扶著她的肩膀往前推，直推到太皇太後跟前：“老祖宗，我這個妹妹手向來是巧的。趕明兒讓她給您做兩樣東西，您使使就知道了。”
太皇太後知道她的意思，自己貼身的東西都是身邊親近的人做的，探春算什麼，也能做東西敬獻。黛玉是想幫探春一把，不想讓探春就這麼被南安郡王府坑害了。這才不遺餘力地見縫插針，想要讓她瞧瞧探春的好處。她年紀大了，一向不理會這樣的事。隻是開口的既是黛玉，少不得要給她兩份體麵。
太皇太後笑道：“人家好好地來做客，偏你是個促狹鬼，要支使人家做事。”
黛玉正欲開口，卻聽皇帝道：“能給老祖宗做東西原是她的福氣，若她做得不好，皇後想來也不會力薦了。既這麼著，就讓她做了來瞧瞧罷。老祖宗也看看宮外的樣式，瞧個新鮮。”
既然皇帝都開口，這件事十之八|九就這麼定下了。探春也很珍惜這個機會，靜悄悄地退到一旁，心裡已經在思量該給太皇太後做什麼好了。
有了打頭陣的，後麵的貴女們就更放得開了。投出什麼影子的都有，如惜春投出的就像支筆，倒很襯她，她向來都是能描會畫的。其中尤以南宮德音最引人注目，她甚至連針行水麵都沒能做到，也不知是水皮沒曬好還是怎麼，針一放下去水皮就破了，一下子沉到了水底。
眾人想笑卻又不敢明目張膽地笑，南宮德音卻很無所謂。桐意請她換碗水再試一試，她卻擦了手立到一旁隻看彆人動作，口中道：“術業有專攻，針黹原非我所長。”
黛玉遠遠地看過去，但見南宮德音麵無表情立在廊廡前，一襲淡藍衣裙，在月下看來很有幾分月宮姮娥的況味。
皇帝見她望著南宮德音出神，不由低聲問道：“瞧什麼？”
“我瞧南宮氏的十六姑娘。”黛玉毫不隱瞞自己的欣賞之情：“瞧她怎麼生得這樣美。”
皇帝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南宮德音確實生得美麗，第一眼看見了很難不心生感慨。但也僅限於此了。對著南宮氏的姑娘，很難滋生出其他情緒。他們像是不存在的鏡花水月，一觸碰就會消散。美則美矣，卻無生氣。
“南宮氏的美貌和宋氏齊名，倒也不足為奇。”自古以來就有傳言，說蘭陵南宮氏和京城宋氏的美貌並列，這兩個門閥裡出來的姑娘就沒有不美貌的。“南宮氏能在門閥中屹立不倒，依仗的可不僅僅是美貌。”
連皇帝都這麼說，黛玉便越發好奇起來：“皇上與我說說罷。”
皇帝卻道：“過會子等四下無人的時候咱們再細說。”此刻卻引著她看上官綏蘊。上官綏蘊是自探春之後第二個投出梭狀影子的人，可惜位居探春之後，沒引起多少波瀾。
黛玉由他引著看過去，驚詫地發現，上官綏蘊竟和孫品純立在樹下吃果酒，兩人間或低頭私語，間或舉手指月，看著竟一派和樂融融。
“他們這是……聽說當初上官氏和孫氏退親鬨出許多不愉快，如今他們竟還能在一處吃酒說話。”
這件事當初鬨得滿城風雨，皇帝也隱約聽過一些。後來還特地因此事點過孫紹先，他對信任孫紹先，但孫家鬨出這種流言蜚語，麵上也實在沒光彩。
正當此時，又有小太監提著明黃包袱皮包裹的食盒送進來。打頭的高聲道：“孝義王妃進龍鳳團餅一籠，謹莊王妃進巧果一份，詠樂王妃進香菇魚一碟，恭儀伯夫人進麻豆腐一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