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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1夜話舊事坐化登仙,挑燈看影夢裡留芳

黛玉不理他,聚精會神地拈起針,輕輕巧巧往下一扔就成了。她是極細氣的人,但凡是她認真想做的事,就沒有不能做成的。看到針行水麵也並不顯得喜出望外,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篤定。

皇帝也猜著她能放穩,借著烏篷外透進來的月光細看:“讓我瞧瞧像什麼。了不得,我怎麼瞧著像個棒槌?”

誰丟針看影要是投出的影子像棒槌,這事傳出去了得叫人笑上一整年。黛玉也被他唬住了,湊上前看了一回。興許是有烏篷攔著,這影子倒有些影綽,看著很像是一根彎曲的樹枝,也有些像舒展的草葉。但不論怎麼看,都是細長的,不像棒槌,下頭粗粗笨笨。

黛玉便明白過來,這是他故意慪她玩。她哼笑一聲,隨意伸手點向水皮子。水皮子是一層再纖薄不過的水膜,都不必用力,指甲一戳就破了。指尖迅速感知到涼意,黛玉快速伸手,將水漬點在皇帝臉上,笑意中透著狡黠。

“我若有棒槌倒好了,第一個先打你。”

“我做錯什麼了,你要打我?”皇帝笑著也去點水碗,沾上水漬有樣學樣地點在她臉上。

今日是七夕,黛玉臉上擦了粉,沾上水就有一道白印子。黛玉左避右躲,引得烏篷船一陣輕漾。皇帝還讓著她,隻用三分力。就這麼著,她也沒能真正躲過去,手腳俱軟,氣喘微微。

末了她再避不開了,便推著他的手臂求饒:“我不敢了,皇上饒我一回罷。”

此時皇帝大半個身子都朝她那裡傾過去,一手撐在桌上,一手叫她推搡著隔開。見她嬌喘籲籲,眼盈柔波,麵染嬌紅,頓覺心中漾起旖旎柔情。

“叫聲好聽的來,我就放過你。”他的聲音略有些低啞。

黛玉叫他看得不好意思,側身想要避開。撐在桌上的手快速落下,攔在她身側不讓她動。黛玉又羞又惱,忍不住含著水波瞪過去:“做什麼?”

“叫我一聲……”皇帝自己都沒察覺出這道聲音裡裹挾著多少渴求。

黛玉沒法子,隻得扭扭捏捏地喚了一聲:“世衍……”

於黛玉而言,叫這麼一聲已經足了。可興許是今日

的氛圍過於好,皇帝竟隱隱感到不足興。喉嚨口像是著了把火,燒得他渾身發燙。他咽了口唾沫,啞聲道:“我在兄弟裡排行第五,泓泓叫我一聲五哥哥聽聽?”

“不害臊,誰是我哥哥?”黛玉哪裡肯依,捂著臉直說不願意。“我哥哥在永城為你保家衛國,你如今倒哄著我叫你哥哥?”

“隻叫一聲……”皇帝見她這模樣,忍不住伸手將她環入懷中:“我真想知道你小時候是什麼模樣,早知有今日,當年你一入京就該哄著老祖宗接到宮裡住著……”

聽說她和賈府那個敗家子是打小一處長大的,賈寶玉甚至還跟著林海讀過好幾年書。皇帝知道了不知有多嫉妒,那才是兩小無嫌猜的模樣。歲月是最不能更改的東西,錯過了就永遠不會再來。縱使他是天子,手掌天下也不能讓時光倒流。耳聽為虛,即使把黛玉小時候的事一件件都說給他聽,但他沒經曆過,仍然會覺得遺憾。

黛玉把玩著他衣服上的玉石鈕子,品出皇帝語氣中的憾意,心也跟著軟了。原覺得羞臊,就是他再怎麼哄也不肯的。可他放軟姿態,流露出遺憾悵然的意思,她就心軟了。

她捂著臉,隻從指縫裡露出一雙眼睛,又羞又怯地瞧著他,低低喚了一聲:“五哥哥……”

聲音很輕,微不可聞。但皇帝如聞仙樂,隻這一聲便覺得渾身舒暢,竟心滿意足了。

兩人依在一處坐著,燭光掩映,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甲板上,遠遠看著,竟很有幾分纏綿的況味。烏篷船在湖麵上自在輕飄,緩緩移到湖心,偶爾發出輕微的搖晃聲,合著水聲,聽得人昏昏欲醉。

黛玉望著水波粼粼的湖麵,低低道:“我記得我們舉家來京的時候,那年我們在船上給太太過生辰。因為高興,太太額外多許我吃了兩盅酒。我和哥哥都有些醉了,倚在甲板上看星星。看久了脖子酸,就低頭看。整片夜幕竟像是被人傾入水裡了,星河與水波一起流淌,璀璨得不得了。唐溫如曾言‘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1]。想來當日的情景,就如他詩裡寫的一樣了。”她興許是真的有點醉了,想到從前的事,口吻竟有些悵然:“那還是在揚州地界上,可

惜我叫束住了,不知這輩子還能不能再回江南去看一看。”

彆說江南,等成了禮,坐上鳳椅了,連京城都不能再逛了。就那麼被紫禁城給困住了,成了四方天底下的喜鵲白。

“會有機會的。”皇帝當然知道她這隱隱的難過是什麼,林家原本是想帶著她回蘇州去的,然而一道詔書下去,黛玉成了皇後,江南就成了回不去的舊夢。皇帝緊緊抱著她,鄭重其事得像是在擬詔書:“我答應你,再過兩年,一定帶你回去看看。”

太上皇和先帝都曾下江南遊曆,有了先例,輪到他也不算出人意料。

“我記著了,等你帶我去。”

兩人又靜|坐了一刻,黛玉忽而想起剛才在杏花春館還有些話沒說明白。於是打起精神:“才剛你還說,等沒人的時候告訴我南宮氏的事。眼下隻有你我,總能說了罷?”

皇帝正半闔著眼小憩,叫她推了一把,睜眼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說:“還記著呢?什麼大不了的事,值當你總是記著。”

“快說罷。”黛玉坐直身子,從攢盒裡拿出一把瓜子來吃。真是一幅聚精會神,就等著聽故事的架勢。

攢盒裡還有,皇帝偏要從她手裡揀出些來和她分著吃。一麵吃,方一麵道:“蘭陵南宮氏先前從沒人出仕過,因為他們向來以女子為尊,很少有南宮氏的郎君能夠得到權柄和支撐。”

到了康賢這一朝才有個南宮季,算是殺出重圍,竟然叫他頂著南宮的姓氏做了山東巡撫。

黛玉想聽故事,皇帝便也做出講故事的樣子。拿著酒盅當驚堂木,不輕不重叩了下桌子:“這個門閥真正揚名是在大成末年的頌正朝,說南宮氏出了個姑娘,排行十七,和頌正朝的宜安帝姬宋氏並稱雙姝。宋氏以美貌而名揚天下,南宮十七據說生得和她不分伯仲,自小修習求仙問道之方。具體是怎麼回事誰也說不明白,隻知道後來傳出流言,說南宮十七真的習得了登仙之法,在一個叫天水穀的地方,和她的師父一起坐化成仙了。南宮氏因此聲名鵲起,從此成為門閥中的翹楚。”

這世上誰不求長生?但又有誰真的能求得長生?可是南宮氏有人做到了。既然有第一個,就能有第二個。

調動南宮氏全族,難道還辦不成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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