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0172(1 / 2)

0172 驚異變賈敏呼切切, 訴忐忑黛玉意疾疾

近些日子寶玉沒安生進過東西,才剛又撕鬨了一場,把剩下那點精神也揮霍完了。和王夫人說了上官姑娘的事, 便困頓加身, 不由打起瞌睡來。

眾人眼見如此,便都退到外間來。賈母隔著門看麝月服侍他睡覺,越看越覺得心裡難過。他是多體麵多俊俏的孩子, 卻這麼生生地把自己糟踐成這模樣。

賈母不由潸然淚下,一麵拭淚一麵道:“祖宗保佑, 隻盼著這回他能想明白。若仍不能成, 我也實在沒法子了。”

“老太太放心。”王夫人心裡也難過,卻還得強撐著安撫賈母:“他才剛說話已經有清醒的模樣了, 一覺睡下去, 再醒過來指不定就徹底好了。”

“希望如此罷。”賈母的步子略有些蹣跚, 挪到桌前坐著。鴛鴦捧茶來, 她吃了半盞, 又見麝月打簾子退出來, 因問:“睡下了?”

麝月點頭道:“已經睡熟了。”

賈母又在門外瞧了一回,命麝月:“若有什麼動靜, 就即刻來回。碧痕和秋紋暫彆打發到彆處,隻怕等他明白了要尋人。先叫其他人來服侍, 他們留在屋外歇兩日。”

交代了這事,她又讓探春和惜春先回去, 交代奴才好生服侍:“寶玉渾渾噩噩地,隻怕嚇著了他兩個妹妹。各自送回去,再吃些紅棗桂枝湯壓壓驚。”

等裡裡外外都囑咐清楚了,這才領著王夫人、邢夫人、李紈、鳳姐等回屋去說話。

“我老了, 這雙眼睛還能看到多長遠?寶玉現如今這模樣,也不能總是順著他,得為長遠做打算。”

鳳姐聽不得這話,忙道:“老祖宗是叫氣著了,緩過來就好了。您大福大壽,福壽永昌,老不老的話都沒邊際。”

“原都是哄我的話,這世上本沒有能長生不死的人。”賈母早看開了,先不過是不願意說得過分明白。“趁著我精神還好,還能動彈,還是把寶玉的事定下來為好。那位上官姑娘,既然內廷的意思,又讓我們自己拿主意,寶玉也已經鬆口了,不妨細探問探問。”

賈母心裡有主意,若再叫寶玉這麼肆意妄為下去,彆說賈府,指不定黛玉都叫他拖下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個都舍不得。

王夫人也正關心這事,聞言立刻想,家裡和上官氏是否有沾親帶故的,能有機會把上官姑娘請過來瞧瞧。然而上官氏久不與京裡的人通婚,大多都在南陽那裡嫁娶,一時間竟然百無頭緒。

到底還是鳳姐腦筋轉得快:“老祖宗說的是南陽上官氏的二姑娘?我依稀記著,她原先倒和孫家的二郎議過親,後來家裡太太沒了,因要服喪守孝,才給耽擱了。”

上官綏蘊和孫紹祖何止是議過親,分明是已經定下了,庚帖換過,就差過定。後來不知出了什麼事,上官太太往孫家去了一趟,等回了家就忽剌巴兒地病重,一病竟然就死了。這事鬨得沸沸揚揚,孫家一開始也沒退親,想等上官綏蘊守完孝再說。豈料上官氏竟半分不肯鬆口,哪怕是守孝期滿,也不見他們提及婚事。孫家出了個孫紹先,哪怕二房和他們不大好,也抖起來了。孫家二房的太太氣得不得了,勢必要給孫紹祖再覓個名門貴女,是以主動上門退親。千挑萬選,最後卻娶了馮輕意為妻,說是整日打得不可開交,京裡早就傳遍了。

鳳姐道:“依我之見,不妨請咱們二姑娘回來坐坐?她如今是孫家的管事奶奶,府裡的事都得經她的手。想來她對這位上官姑娘能知道一些?”

這倒是個好主意,眾人卻都看向邢夫人。迎春是她名下的姑娘,要接人還得是她開口才名正言順些。

邢夫人不大樂意見迎春,當日迎春在家裡她就不大上心,誰料到這樣一個沒聲響的姑娘後來能有那樣的成就。迎春嫁了孫紹先,邢夫人再見她的時候難免有種複雜難言的感覺,倒像是從前被她壓著的,如今反過來壓著她似的。

“接她回來原不難,隻是怕延之不肯放人。”她叫孫紹先倒很親熱親近,這些年賈赦沒少借著姻親的名頭讓他辦事。“家裡一大攤子事,都得迎春一一地料理。若她缺了一日,隻怕孫家都得亂套了。”

賈母豈能不知這是托詞,因而冷聲道:“你隻管去接。就說我想她了,接她回來看看,再住兩日。再沒聽過哪家的奶奶不能出門的!”

“是,我明日就去接。”邢夫人沒法子,隻得應下。

賈母冷眼瞧了她一刻,這才又問道王夫人頭上:“寶玉房裡,博古架後頭立著的兩個丫頭,我瞧著怎麼不像是咱們府裡的?”

王夫人心裡倏然一慌,賈母方才沒發難,她本以為是沒瞧見,躲過去了。眼下既然有此一問,那必然是記得了,為著臉麵上過得去,不傳出話頭讓人拿捏,這才按捺到現在發作出來。

麵對賈母銳利的目光,王夫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到底還是鳳姐上前打圓場:“怪道說您老厲害呢,眼神比咱們這些年輕人都好。那兩個丫頭叫采心、采意,確實不是咱們府裡的。因我近兩日口淡,吃什麼都覺得沒滋味。太太是心疼我,想著姑太太府上的丫頭有從南邊帶來的,這才借了兩個。一則是太太顧惜我,二則也是想著老祖宗近兩日用得少,想請您也換換口。”

請回來服侍鳳姐的丫頭,最後怎麼就到了寶玉院子裡,這個問題自然沒人會再細問,深究下去誰都討不了好。

賈母睨了王夫人一眼,又笑著戳了鳳姐一指頭:“你啊,平日裡老成穩當,如今也越發驕縱起來了。咱們府上的廚子還不夠你使喚,到親戚家去借人,也虧你們能想出來。這也就是姑太太家裡親近,若換了彆的人家,也這麼貿貿然地上門去?再叫人聽了笑話。得了,那兩個丫頭你先留兩日,不許使他們做重活,既然借出來,就得拿客人看待。等過兩日家裡的事忙完,就送他們回去。”

一番話算是把采心和采意的去向敲定了,不許他們留在寶玉的房裡服侍,隻叫鳳姐領回去,也不必做什麼事,暫住兩日就仍好好地送回去。她既拍了板,就沒人敢說個不字。都連聲應下說好,又隨意說了些閒話,便各自散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卻又說回黛玉這裡。黛玉披上衣裳加快步子出來,在二門上正遇著賈敏領著薰玉。

薰玉見了她便做鬼臉:“大姐姐,你這麼著急,是急著去見咱們的皇帝姐夫麽?”

這話一出,黛玉還沒說話,賈敏已經劈頭蓋臉打了她一下:“嘴上沒個把門的,這也是能胡亂說的?”

黛玉向來護著薰玉,這回也不幫她,拿鼻子對著她出氣,哼了一聲:“還是是太太打了你,你才知道厲害。”

黛玉上前去扶賈敏,慢慢地往正門來。在轎廳前見了林海與林珝,一家子相會了便要出門去迎。門還沒出,那廂皇帝卻像是有千裡眼似的,遣奚世樾先行來回話。

奚世樾見了黛玉彆提多高興了,在門口結結實實跪下行了個大禮:“奴才叩請娘娘鳳體安,請林大人、林夫人安,請二爺、二姑娘安。”

打頭是先朝著黛玉請安的,自然是以她為主。就連林海都望向黛玉等她說話,黛玉頓了頓,這才命霽雪去扶:“大總管多禮了,可是皇上有話交代?”

“娘娘和皇上真是心意相通,皇上確有話吩咐奴才來回。”他是無時無刻不忘了捧黛玉的,眯著眼笑道:“皇上說這是家常相聚,不為外人知,簡直外頭風大,還請娘娘和家人不必出門相迎。”

皇帝是說一是一的人,既這麼說了,就絕不是試探的意思。黛玉也沒執意外迎,想了想就頷首應下了:“皇上是坐車還是軟轎來的?”

“黛玉!”林海緊皺著眉朝她搖頭示意,這是窺探聖躬,她怎麼敢這樣直不楞登地問出口?

奚世樾卻全然沒在意,這規矩在黛玉身上可不好使。他仍舊笑眯眯的模樣,看著謙卑又和順:“回娘娘話,是一架小車,等進了正門才換軟轎。皇上不愛坐軟轎,嫌憋悶。”

“知道了。”黛玉頷首應下:“我們在轎廳這裡候皇上來。”轉頭又命小喜子:“你和奚總管一並過去,代我迎皇上過來。”

奴才們都習以為常,按著黛玉的交代去辦差。林海和賈敏卻看得直懸心,這模樣像是太隨意了些,難免不夠恭敬柔順。

賈敏麵露憂色:“皇上待你優厚,但你也得記著他是一國之君,不能過分肆意。身為國母,更該知道謹慎端方才是。”

“太太的話我都記在心裡的,但皇上的話我也得記著。”黛玉柔聲道:“難道不依從皇上的話,才是皇後的謹慎端方?太太,我心裡有數。我得先是皇上的皇後,才是天下人的皇後。”

這話聽著有那麼兩分道理,但落在賈敏耳朵裡總覺得不大對勁。她還要說話,卻叫林海攔住了:“女兒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她有自己的道要走,你從前那些習慣經驗,隻怕說了她也用不上了。”

賈敏舍不得說黛玉,隻能泄恨般瞪了林海一眼:“老爺是男子,哪能知道咱們女子的難處。”

她扭頭回去要站直,腹中忽而傳出一陣沉悶又熟悉的疼痛。她整個人都愣住了,扶著後腰回不過神。黛玉察覺到她神色不對,忙將她臂膀扶住:“太太哪裡不舒服?”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