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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4 歸圓明知璚樓真意, 探從善詢表字可期

“林璐?”黛玉細細品了一回,低頭瞧著孩子,柔聲笑道:“好弟弟, 你從此就叫林璐了。”

皇帝見她溫和柔軟地和小弟弟說話, 自覺心也成了一汪水,軟和得不可思議。

“這孩子會平安順遂長大的。”

原本黛玉最穩固的底氣應當來源於林玦,他真正是個驚才絕豔的人。可惜他選了另一條路, 隻怕終此一生都無法再進一步了。至於林珝,他看著到底不如林玦許多, 隻怕未必能有林玦那樣的才氣。幸而如今又添了個小哥兒, 黛玉將才說,林海覺得他和林玦很有相似之處。這話其實是毫無根據的, 不過是因他老年得子, 又思念長子, 這才脫口而出。但不知怎麼, 皇帝心裡卻真的因此生出一抹細微的期盼。希望他真能如林玦一樣才氣驚人, 可以背負起家族的重擔, 延續林家作為文臣的榮光。也希望他能夠做一個讓皇後麵上增光的國舅,為黛玉的體麵錦上添花。

“夜深了, 我正巧趁著夜色回園子。隻可惜今日不能帶你回去了,難為老祖宗還盼著。”想到這事, 皇帝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失落。一本正經地來接黛玉,豈料出了這檔子事。賈敏才養了孩子, 她必要在家裡料理事宜,隻怕一時半刻不能進園子。明日就是冬至,原本想著待她一齊去巡遊,眼下也沒指望了。

皇帝道:“原本想教你開筆[1], 如今看來隻能等明年了。”他心態極好,旋即便笑道:“這樣也好。正兒八經行過大禮,也更名正言順些,禦史們沒說嘴的機會。”

他倒很懂什麼叫來日方長。

黛玉也知道他明日有早朝,眼下這個點回去已經遲得不能再遲了。將就著還能眯上一個時辰,但也比一刻都不睡的好。她把林璐放到奶媽子手裡,將抱衾掩嚴實,吩咐奶媽子抱回去送到賈敏跟前。

“我送皇上到門口。”

皇帝不作聲,看著像是答應了。此刻明月高懸,萬裡無星,倒真應了皇帝那句披星戴月而來。在這種境況下,兩個彼此有情的人走在一起,往往都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的。

奴才們自覺自發地退後再退後,恨不能貼著牆壁變成一株草。興許是因在旁人家裡,哪怕是踏遍天下如入無人之境的皇帝,此刻也難免有些束手束腳。他是皇帝不假,但在老丈人家裡,那股子無拘無束就大打折扣了。皇帝其實很想拉一拉黛玉的手,探探她冷不冷。至少在出門之前,能擁有片刻的溫存。

但他忍住了。

不是不敢,隻是覺得這樣過於輕浮孟浪。他如此珍視黛玉,是絕不肯讓人對她有半分詆毀損傷的。

在自己家裡和皇帝走在一起,就像在父母眼皮底下親近外男。黛玉看著平靜,實則心裡有股百轉千回的怪異感。她不知道皇帝同樣百爪撓心,悄悄打量了眼,見他神色沉穩如水,篤篤定定地往前走,簡直是輕裘緩轡的最佳詮釋。能鎮定自如得這樣,她倒真佩服起皇帝來了。

“瞧什麼?”

察覺到黛玉的目光,他偏頭看過來。黛玉立刻將目光上移,裝作是在看月亮:“聽說月亮裡有座璚樓[2],我見今晚月色明亮,就想瞧瞧,能不能瞧見它的影子。當年哥哥還在京裡的時候寫過一句‘邀得殘月碎萬輪,贈慰璚樓不老城。’[3]我當日不明白他的話裡的意思,如今才慢慢地知道了。”

林玦當年寫這首詩的時候還是廢帝在位時,他和合睿王不得已而彆離,在除夕宮宴上,他對著月光舉杯,而後吟了這首詩。

當年黛玉尚且年幼,如今細想來,才知道離彆的不忍與不舍。他想安慰的從來不是遠在月宮裡的璚樓,而是不得已離彆的心上人。

多年以後,終於黛玉也體會到了這種滋味。

皇帝顯然也聽過這首詩,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黛玉是在借著林玦的詩表達自己的心。

他心中忽有荒草逢雨,逐漸蔓延,囂張肆意地長滿心房。他幾乎控製不住地想要抱一抱她,但這是在屋外,林家各個角門上夜的婆子都分散在四周。他不願意被人看去,是以忍了又忍,最終隻是隔著披風握了握黛玉的手。

“‘昨夜散雨卷紅冷,展眼收雲抱酒暖[4]’。這詩過於悲切淒涼,不襯你我。”畢竟當年林玦以為從此無望,才寫了這麼一首訣彆詩。可他和黛玉不同,他們早已水到渠成,分離和等候都存著期盼。

“回去罷。”皇帝隻許黛玉送他到垂花門前,再有多的就再不依了。替黛玉攏了攏披風領子,皇帝道:“夜裡風硬,送到這就足了。”

出了垂花門就是另一番天地,大慶沒宵禁,林家大門一開,黛玉再送到外頭叫人瞧見,實在有損她的閨譽。

黛玉也想到了這點,果然站定了不再往前。立在垂花門前瞧著皇帝遠去,他走了三兩步,像是不放心似的又回頭來看,朝她揮手道:“還不快回去?”

黛玉嗔道:“你走快些,我就快些回去。這麼三步一回頭的,我總是在這裡。”

這是要皇帝狠狠心快走的意思。

皇帝頓了頓,再度轉身後果然沒再回頭,步履沉穩地漸行漸遠。

他走之後,黛玉才感覺有汗津津的涼意侵襲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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