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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麵說,一麵將袍子往上撩,胡亂塞在腰帶裡,他往後退了三兩步,目測了一下距離,見右手邊有根斜伸出來的枝椏,活像是給他準備的。他底氣更足了,朝黛玉道:“看好了。”

“小心!”

黛玉話還沒出口,便見皇帝快步往前奔,往樹乾上踢了兩腳,手臂伸長,撈住那根枝椏。也不知他是怎麼動作的,三兩下就上了樹,坐在粗壯的樹枝間朝著她眉飛色舞地顯擺。

“皇後想要哪枝,朕都折了送你。”

黛玉叫他嚇得不輕,實在不敢相信,堂堂一國之君,素日裡多老成穩重的人,這麼會工夫就上樹了。

她沒好氣地說:“還是皇帝呢,拿老祖宗的東西做順水人情,也不知道害臊!”

“這話說得是。”身後忽傳來太皇太後的聲音,原來她也聽到了外頭的動靜,聽人說皇帝正爬樹折梅花想送給皇後,她就坐不住了,披上外衣出來,果然見一個在樹上,一個在樹下,就是這會也不忘了打嘴仗。

太皇太後叫桐意扶著立在那裡,臉上眼裡全是壓不住的笑意:“你瞧瞧,他這是惦記著我的花,想要拿去討好媳婦呢。”

皇帝一下子鬨了個大紅臉,他就是看黛玉出宮了一趟,再回來又是規規矩矩地沒意思,這才想哄她高興。本以為太皇太後已經睡下了,沒成想她不僅醒著,竟然還興致勃勃地出來看。皇帝還在樹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時間真是進退兩難。

“老祖宗快彆笑話皇上了,您瞧瞧皇上的臉……”黛玉一麵去扶太皇太後,一麵朝著皇帝指了指:“您再說,他可要臊得沒邊際了。”

太皇太後忍著笑嗔道:“年紀往上長,反倒越發胡鬨起來了。還不快下來!”

左右樹都上了,不折兩枝梅花下去實在說不過去。皇帝心想,這回鬨了笑話,也不能白被人瞧去。因而胡亂折了兩枝,一手一個大枝椏,見離地麵不高,便鉚足勁往下一蹦。雙腿重重落到地上,濺出一灘碎雪。

褲腿上都沾著細碎的雪沫,他也不在意,徑自到太皇太後跟前來,跟獻寶似的舉著梅花讓她和黛玉看:“您瞧,這梅花生得多俊。”

太皇太後看得直樂,看看黛玉,又看看皇帝,直把黛玉羞得低垂了臉,麵色紅得比梅花還嬌豔。

她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目光,接了一枝梅花細細地端詳,意有所指地說:“我瞧瞧,確實不賴。都說借花獻佛,想來那花就得生得是這模樣,才配得上。泓泓也拿一枝罷,梅花清香,拿回去熏熏屋子也是好的。”

黛玉心裡害臊,直罵皇帝不知尊重,什麼都叫太皇太後看去了,往後指不定怎麼笑話自己。冰天雪地裡她還覺得臉上**辣的,腦袋跟漿糊一樣,胡亂接了梅花謝恩,謝了太皇太後,又謝皇帝。實則恨得牙根癢癢,恨不能擰皇帝的肉。

折梅一事果然影響重大,就連第二日進宮的寶釵都知道了,還拿這事來取笑黛玉。

黛玉又被臊了一回,扭過身子對著窗外不看她:“寶姐姐也跟他們似的促狹人,我不理你。你若要笑我,就彆進我的屋子。”

“好妹妹,這哪是笑話,旁人羨慕你還來不及。”寶釵握著她的肩膀把她轉過來,柔聲道:“這是皇上待你好,帝後和睦,我們聽了都為你高興。”

這是她期盼著,卻又得不到的東西。

寶釵悵然地歎了口氣,黛玉這才想起她進園子的原因。拉著她的手腕細細瞧了一回,卻比上回相見瘦了許多,因用粉壓著,看不真切究竟是什麼麵色。隻看目光,到底有些疲倦,看著真叫人心疼。

黛玉擔憂道:“寶姐姐,你過得好不好?”

“左不過就是那樣,有什麼好不好的?”寶釵叫她拉著坐到小炕上,含笑道:“和你可比不了,原不是人人都像皇上那樣愛惜人。”

真是風水輪流轉,當初人人都說皇帝冷漠無情。可如今卻都變了,皇帝叫拉下神壇成了有喜惡的凡人,竟也能成為憐愛妻室的例子。

“寶姐姐,你瘦了。”寶釵是端方穩重的圓臉,可今日一見,她下巴尖尖,已經失了當日圓融的風韻。黛玉很心疼她,摸著她的臉說:“若不是賜婚,鐵了心和他和離也沒什麼,誰離了誰不能過?放眼這偌大的京城,誰和他相比不是良人?”

當年要不是內廷的旨意,恭儀伯能不能娶到寶釵還兩說。

黛玉氣道:“你為他周旋裡裡外外,他才有閒錢去抬妾。就是再狠心,也沒有這樣過河拆橋的。”

“他那樣的人,何苦為他生氣。”寶釵無奈地搖搖頭,她是苦主,如今反倒是她來勸慰黛玉:“我如今也想明白了。當日我總想著,既嫁了他,這輩子就和他綁在一起了。無論如何,他總歸是我的丈夫,我不向著他,還有誰站在他身邊?這些年他一個接一個地往家裡抬妾,我與他雖說定了,彼此相敬如賓,互不相擾,但總歸我的心是肉做的,看見了總歸難受……”

可寶釵是個圓融的人,做姑娘的時候她就知道,得把體麵留給旁人。她時時刻刻都寬和待人,哪怕麵對滿京城的風言風語,也照樣能笑得端方溫順。麵對外人的譏諷嘲笑,她是從沒有一句酸話的。她知道自己丈夫心裡有彆人,那人已經死了,哪怕她再好,也一輩子都爭不過。是以她也沒想過爭,就想著操持內外,這一生也就這麼過去了。未料到恭儀伯連這份平靜都不肯給她,堂而皇之地說要和離、休妻。

她用了好幾年都沒做到的事,南宮十六僅僅用了一眼就做到了。

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失落還是有些的,但更多的或許是失望罷。她終於清醒了,她再好,也不是恭儀伯府真正的主母。

寶釵眼中隱隱有淚:“出閣的時候我們太太說,心悅與否不打緊,隻消我做好主母應做的事,那丈夫就能給我體麵和敬重。當時我信了,如今才明白,還是兩情相悅更好。哪怕我嫁的不是恭儀伯府,哪怕是走夫販卒,家裡還有一口飯,他愛惜我,與我分食,也比眼下的冷遇要好得多。”

真是荒唐。她是錦衣玉食養大的,從小就知道,自己應該做個什麼樣的主母。也一早猜到了,自己的婚姻興許沒有心悅一說。可真正麵對了,和宛純、迎春,哪怕是還沒成婚的黛玉一比,都顯得自己那樣可悲。

“寶姐姐,你該怎麼辦……”黛玉含淚拭去寶釵麵上淚痕:“見你這樣,我真難過。”

寶釵無聲垂淚,良久方拿帕子擦去淚漬,像是下足了決心:“千裡佳期一夕休[1],他既要和離,那就如他意罷……我亦欲與君和離……”

作者有話要說:  太皇太後:磕CP還是比睡覺重要。

寶釵和恭儀伯是追妻火葬場,並且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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