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1 / 2)

他懷念的 柒合 20240 字 7個月前

周光彥開著那輛新提的阿斯頓馬丁開往城南市郊那片。他把林然安置在那裡,那裡離沈令儀的住處很遠。開車去往那裡的路上,周光彥大腦一片混亂。

他無疑是憤怒的,可這憤怒實在沒來由,說出去是半點不占理的。沈令儀和他早已分手,他沒有理由限製她的交友自由。

但林然是他弟弟。

親弟弟。

無論沈令儀和林然是純友誼,還是暖昧期,都讓周光彥骨子裡對沈令儀近乎病態的占有欲持續發酵,無法忍受。

從公司出發時正值下班高峰,市中心堵成一片。喇叭聲四起,本就心緒不寧的周光彥更是煩躁。

太陽低低懸掛在遙遠的天邊,向人間灑下柔和的淺金色餘暉,過不了多久,深藍的夜幕即將升起。

周光彥眯著眼,看向這輪橘色夕陽,忽然意識到,自己和沈令儀這段感情,從光芒耀眼,走到灰蒙黯淡,一如太陽從初升到西沉。

不同的是,落日即將迎來黑夜,而後太陽照常升起,然而這段感情,再也沒有明天。

周光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趕過去。

他趕過去的動機,讓自己顯得可笑又蠻橫。但他就是無法自控地上了車,往林然那邊開。堵在路上時,他打開音響聽歌。

今天的隨即歌單裡,全是癡男怨女,實在無趣,他不斷切歌,一曲又一曲。最後停在一首粵語歌那裡。

周光彥聽得懂的粵語。

從出生到十歲,十年間都是一位來自粵城的保姆在照顧他。他很喜歡那個保姆,家裡人都叫她英姐,他也跟著叫。

英姐來照顧周光彥時,已經不年輕了,他稍稍大些,會說話了,每日不知要含糊不清喊多少聲"英姐"。

再大一些,英姐就會輕輕捏他的小鼻子,笑著說在她老家的農村,自己這個年紀,都能當他奶奶了,還姐啊姐叫著。

他不管,仍每日英姐英姐這麼叫。

英姐得閒時會叫他些粵語,他記性好,學一遍就會,有時甚至不用教,偶爾聽英姐跟家裡人打電話,便又學會好幾句。

極少有人知道周光彥會說粵語,除了父母,姐姐,宋臨,以及很早就受雇於周家的管家和傭人。

周光彥粵語講得非常流利好聽,但十歲以後

,幾乎不講了。

英姐是在他十歲那年死的。

那天他想吃粵式腸粉,纏著英姐做,家裡沒做腸粉的食材,英姐便自己出門買,過馬路時,被一輛貨車給碾了。

周光彥沒看到被車碾過的英姐是什麼樣的,但他還是嚇著了,講不了話也哭不出,木木地瞪大眼睛,好久回不過神。

英姐是他的乳母,某種程度上,算是他的至親,畢竟他跟英姐,比跟母親方瑾要親密得多。

那是周光彥人生中頭一次經曆如此徹底如此悲傷的離彆。

他已經好些年沒說過粵語了,彆人說起來,也假裝聽不懂。

起初周光彥不知道這是首粵語歌,前奏很輕快,跟先前那些哀怨的曲子不一樣,他被這份輕快吸引,以為這份輕快能將自己從浮躁情緒中帶出去。

直到第一句歌詞出現,周光彥愣了愣,下意識想要切歌,又收住手,接著往下聽。他瞥一眼屏幕,才發現這首歌叫《活著Viva》。

活著。他心臟顫了顫,再一次想切歌,卻又再一次鬼使神差收回了手。年輕得碰著誰亦能像威化般乾脆][快活到半日也像活儘一百萬歲]

前路疏通,周光彥聽歌聽得失神,後麵的人不耐煩按起喇叭,才將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落日又沉下一截,餘暉黯淡,散發著微弱的橘色光芒。

他啟動車子,迎著夕陽不斷往前開,在落日餘暉中,覺得自己好像一條可憐的狗。生命早期,最疼愛他,最能理解他的乳母死了,而他一直活著,並且活得不快樂。歌裡唱, "年輕得碰著誰亦能像威化般乾脆"。

二十八歲那年,剛和沈令儀在一起的他,尚且還算年輕。

他們頭一回歡愉也確實乾脆。

他永遠記得,那整整一夜的瘋狂與熱烈。如今眨眼間就快三十二了,其實也是年輕的,但對於沈令儀而言,是很難橫跨的十年。

他找不到活著的意義,也找不到去死的理由,忽然意識到,接下來的餘生,將會像個孤魂,飄蕩在這前路漫漫的落日大道。

坐了很久車才到林然住處附近,陸姐和沈令儀已經有些乏了。

沈令儀提前查過路線,知道去那兒時間久,就沒提前買食材,而是打車去往那附近一家大型超市,到達後直接去超市買。

/>超市離林然現在住的小區隻有十分鐘距離。買完東西走到樓下,陸姐忽然接了個電話,說家裡有點急事,得回去一趟。

沈令儀問什麼事兒,陸姐沒說太明白,隻透露是她在京州工作的弟弟遇上事兒了,她得趕回去幫忙處理。

陸姐不願意多說,沈令儀便知趣地沒再多問。

她不知道,十分鐘前陸姐就給彆人發消息,讓這個點兒打電話過來,假裝有事找。

在陸姐心裡,沈令儀和林然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人家小年輕這麼就沒見,好不容易有機會見麵,自己怎麼能當電燈泡呢?

必須給他倆提供單獨相處的空間。

沈令儀沒把林然和周光彥的關係告訴陸姐,這件事鮮有人知,她也懂林周兩人什麼態度——必然是不希望對外透露的。

沈令儀對陸姐說了個善意的謊言,告訴她林然在執行彆的任務,在保護另一個人,陸姐腦子簡單,也信任沈令儀,她說什麼,便信了什麼。

買的食材多,陸姐幫沈令儀拎著一部分,送她上樓,走到門口才放下東西離開。門鈴響後,很快就有人開門。

沈令儀看見一張陌生的臉,四四方方的國字臉上,神情嚴肅而冷毅。她猜開門這位是負責看住林然的保鏢。

想來也真是心酸又好笑,林然作為保鏢,以前看守彆人,現在被彆人看守。

國字臉男人似乎認得沈令儀,一見到她來了,明顯有些驚訝,再看看她手上和地上那幾個袋子,直接堵到門中央,假裝不認識: "你好,請問你找誰?"

沈令儀目光繞過他壯碩的身材,往屋裡看去,隻能看出客廳一角。客廳似乎沒有林然。“我找林然。”她平靜說道。

國字臉皺了皺眉,直接把門關上: “這裡沒有什麼林然。”

要不是提前和林然在微信上溝通好,沈令儀肯定會以為自己找錯地方了。

她累得腿發酸,背靠在走廊牆壁上,掏出手機,給林然發消息:【怎麼辦,保鏢說你不住這兒,然後就把我關外麵了.…】

很快,沈令儀就收到回複。林然:【聽到了,等著。】

不出兩分鐘,旁邊門再次打開,這回開門的是林然。方才那個國字臉保鏢伸手攔在他前麵:“林先生,周先生說過——”

林然扭頭看著國字臉冷笑:“周先生沒說過,要你限製沈小姐的自由吧?”

趁國字臉還沒反應過來,林然一把攥住沈令儀手腕,將她拉進玄關,又彎腰拎起地上那幾袋食材。

國字臉見阻攔不住,默默回到房間。

林然知道他要去乾嘛,沒說什麼,搶過沈令儀手裡的袋子,將食材全都拎進廚房。沈令儀看著國字臉走進房間,跟在林然身後,也進了廚房。“他不會是去打電話給周光彥吧?”沈令儀麵露擔憂。

林然心裡笑她單純得可愛,嘴上隻是溫柔反問:“那不然呢?”

沈令儀慌起來: “啊?那、那我還是趕緊回去吧,周光彥萬一來了怎麼辦?”林然氣定神閒將要洗的菜拿出來放進水槽裡: “愛來來唄。”沈令儀轉身要逃:"不行我得趕緊走!"

林然一把將她手腕拉住,轉身淡淡看著她,目光落在她那雙漂亮的鹿眼上。“沈令儀,陪我演場戲吧。”他輕聲說。“嗯?”沈令儀不明白。

林然低了低頭,沉默片刻,抬起墨色深眸,平心靜氣說道: “咱們演一場戲,讓周光彥死心,也讓我倆自由。“

沈令儀還是沒明白: "演什麼戲?"林然抬起她的手,眸子落到白皙的手背上。他抓起這隻小手,與她十指相扣。

沈令儀愣了一秒,慌忙甩開,卻抽不出自己手來。林然握得很緊。

“假裝你也喜歡我。”他看著她,眸光熠熠。沈令儀窘得臉紅,隻感覺彆扭,苦著臉去掰他手指頭: "你先放手好不好?我不習慣……"

聞言,他終於鬆手,再抬眸時眼裡黯淡幾分。

"怎麼樣,願意麼?"他追問。

沈令儀低頭攥著手,暗暗深呼吸,想給臉頰降溫。

過了一小會兒,她搖了搖頭,苦笑: "沒用的,周光彥隻會更生氣,那樣對你我都不好。"

林然挑眉: “他的確會更生氣,或許還會刁難我,但我想,他不會再糾纏你了。”

沈令儀不信: “你不了解他,他這人——”

林然淡笑著打斷:"不,我了解他,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

他轉回身子,麵對著水槽,一邊清

理蔬菜一邊說道: “如果我是他,發現你真心喜歡上彆人以後,是不會再糾纏你的。"

沈令儀還是不信,長歎一聲,搖著頭說: “你比他善良,也比他單純,所以才比他想得這麼簡單。他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們的,尤其是你。林然,趁早放棄這個想法吧,太危險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

林然扭頭看她,笑著揚了揚眉: “有多壞?大不了是個死,我要是怕死,當初就不會豁出命救你。"

“就是因為你豁出命救過我,我才不能把你往火坑裡推!”沈令儀急得想哭,這人怎麼這麼犟?真不愧是周光彥親弟,倔驢性子簡直一模一樣。

林然搖頭: “不,你想錯了,我們已經在火坑裡了,所以現在才要想辦法,一起從火坑裡爬出來。"

這話倒是不假,沈令儀無言以對。

可他提出的爬出火坑的方法,未免也太危險了。真要這麼做,或許沒等爬出火坑,半路就被周光彥一把火給燒死。

沈令儀打了個激靈。

林然低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沈令儀。”他叫她名字,認認真真看著她眼睛, "你覺得咱們現在這日子過得,有意思麼?你想一輩子被他的人看著?就算你想,我也不想。如果注定不能自由地活,那我寧願選擇去死。"

他沉默,目光仍停留在她臉上,很快又繼續問道: “你沒有夢想嗎?讀了四年大學,畢業後不想工作嗎?還是已經心甘情願受周家人監視,活在無形的牢籠裡,寧願永遠無法做自己,也不願拚死一搏?"

沈令儀被這番話質問得啞口無言。林然的勇敢,將她的懦弱凸顯無疑。

自己何嘗沒有夢想,何嘗不想工作,何嘗不渴望徹底擺脫周光彥,重獲自由?可她不敢。

周光彥是山,她是螻蟻。

不久前她還言之鑿鑿勸林然,不要自卑,要對自己有信心,腳踏實地的普通人也能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幸福。

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對自己而言,這不過是碗自我催眠的雞湯,並不是能使她內心更為強大的良藥。

她從來就沒有一顆強心臟。

在她沉默的時候,林然也想了很多。良久,他輕輕開口: “隻是演戲就好。你學

播音主持的,多少還是有點兒演技吧?不需要演到天長地久,周光彥那性子,興許過陣子就有新人了,等他徹底對你沒興趣,咱們就分手——如果你還沒有喜歡上我的話。"

沈令儀好半天不說話,但林然從她糾結的神色中,已經知道,她開始動搖了。林然擰開水龍頭洗菜,廚房裡隻有嘩啦啦的水聲。

不知過了幾分鐘,沈令儀終於下定決心,她從袋子裡找出生薑,遞給林然清洗,隻淡淡說了一個字

"好。"

意料之中的答案。麵對這個答案,林然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隻是淡淡說道: “去客廳休息吧,我來做就好。"

沈令儀心裡仍是彆扭,搖搖頭不肯走,說話聲音小了許多: “說好的,我欠你一頓飯。”

林然堵在水槽前不讓她靠近,扭頭衝她笑: "算了,我嘴刁,不合胃口寧願不吃。"

沈令儀知道這人故意扯謊攆她出去。生活習慣上,這人再隨和不過,丟哪兒都能樂樂嗬嗬過日子,她才不信林然會嘴刁。

真正嘴刁的,是周光彥。

吃這個也湊合,吃那個也湊合,彆問,問就是“一般般,主要是填肚子”。這人也就吃她煮的紅燒牛肉泡麵,能吃得勁兒勁兒的。

林然見她愣在原地,下巴往門口揚了揚: “出去待著,彆妨礙我發揮。”沈令儀環視四周,廚房那麼大,他找的這是什麼鬼理由。心知他是為自己好,不讓她下廚房,她隻好走開。

剛從廚房出來,就看見國字臉保鏢也正從房間裡出來,兩人打了個照麵,沈令儀覺得彆扭,埋頭走到沙發邊,還沒坐下,門鈴就響了。

她扭頭看向玄關,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國字臉快步走過去開門,很快,沈令儀聽到他畢恭畢敬的聲音: “周先生好。”沈令儀垂在腿側的雙手不自覺攥緊,儘管提前知道周光彥可能會來,這會兒還是慌得厲害。

她閉上眼深呼吸,橫了橫心,扭頭往玄關看去。

周光彥已經走進來,正好也在看她。

目光碰撞,相顧無言。

周光彥很快挪開眼,對國字臉保鏢說: “你回去吧。”國字臉點點頭,立馬退出門外,輕輕將門帶上。

一時間,整套

房子裡,隻剩他們任人。

沈令儀手足無措,尷尬地站在沙發邊,扭頭望向落地窗。她以為周光彥橫豎要過來跟自己說點兒什麼,但他沒有。他直接無視她,走向了廚房。沈令儀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裡麵的動靜。

廚房裡傳來林然淡淡的聲音。

"哥,來了啊。"

他管周光彥叫哥,語氣再尋常不過,仿佛跟天底下所有普通兄弟一樣,話語輕鬆又自然。周光彥冷淡“嗯”一聲,很快就從廚房裡出來,手裡多了瓶冰水。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渴了,沈令儀忽然口乾舌燥,很想喝水。

周光彥走到她身邊坐下,鬆了鬆領帶,後背往沙發上懶懶一靠,扭開瓶蓋仰頭喝水。

他當沈令儀不存在,沈令儀也對他視若無睹,繞過他架起的二郎腿,走到飲水機前想倒杯溫水,發現水桶空著,已經沒水了。

林然活得糙,冰箱裡一堆冰水冰啤酒,他便懶得燒水喝,從沒碰過飲水機。

平時沈令儀很注意,幾乎不喝冰的,這會兒不知怎麼,實在是渴,喉嚨乾得發疼,隻想快些喝水潤潤嗓子。

她管不了那麼多,也走進廚房,從冰箱裡拿了瓶冰水。

林然剛洗完菜,正收拾著魚,扭頭見她拿冰水,立馬說道: “彆喝冰的,我拿鍋給你熱熱。”沈令儀怕麻煩他,快步走出去: “偶爾喝一點,不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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