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都的七月是梅雨季。
每年一到這個時候,整整兩個月都彆想見到黯淡的天色放明。
這樣的天色著實叫人發困,秦猙坐在賓利後座,散漫地撐著下頜,垂眸瞥了一眼外頭鴉青色的地磚——這些地磚原先應該是青灰色的,隻是被水打濕了,所以才會是這樣暗沉的顏色。
今天早時的雨勢不小,因此流在古街兩旁的雨水中時不時飄過幾片白梔花瓣。
白梔是梁都的城花,每年五、六月份便會花開,不過今年沒等清雅的梔花香衝破古城,就被梅雨兜頭一澆,現在除了濕漉漉的水氣什麼也聞不到。
黑色的車在溟蒙中緩緩前行,最終在一處白玉砌成的玉石橋前停下。
白玉石橋對麵是座恢弘大氣的古樓,古樓共有兩層,位於雨巷末尾處,白玉石橋前除了秦猙的車,還停了不少豪車,應該都是今天來梁都參加梁都百花宴賓客的車。
到了白玉石橋前就不能再坐車前行了,司機方棋將車停好後就幫秦猙打開了車門,並為他撐起傘:“秦總,到了。”
秦猙下車前檢查了遍自己身上的西服,在沒有發現任何不妥後才下車,接過方棋的傘說:“謝謝方師傅,你在這裡等我就好。”
方棋點點頭說:“好。”
秦猙自己撐著傘過了白玉石橋,剛到古樓門前,就有一個二十五左右的男人在對他招手:“秦老板,這邊——!”
“你他媽可總算來了。”
那人見秦猙踱步而走,急得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秦猙麵前就要拉他的衣服:“你可快點走啊,百花宴就要開始了!”
這人是沈聽弦,秦猙的發小,要不是兩人從小一塊長大,哪有人敢這麼和秦猙說話?
不過沈聽弦除了他七叔誰都不怕,旁人見了秦猙的冷臉可能會噤聲,他反而更加叨叨不絕了:“怎麼地上有釘子?紮你猙美人魚的腳了才走不快?”
秦猙聽煩了,聲音冷冷地罵道:“你的狗嘴除了象牙吐不出來,什麼都能吐了。”
沈聽弦就像是聽不到他的話一般,嘴裡反複念著“花兒,我的花兒”埋頭就往古樓裡衝。
而進了古樓,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這座古樓風格不顯,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的建築,兩旁都是桌椅屏風,中央的頂是空的,有一盞剔透如琉璃的宮燈吊在半空中,下頭是個建在湖麵上的台子,上麵擺放著用層層木架搭成的塔,塔上又放著數盆顏色各異品類各不相同的奇花珍草——其中最數珍貴的,當屬花塔頂端的那盆白裡透紅,亮燦若霞,正值花期的蓮瓣蘭荷之冠。
秦猙僅草草看過一眼後再沒興趣去看它底下的其他花了,望著荷之冠忍不住讚道:“好花。”
但是賞花這種事,不僅要賞花的形、色,還要賞花的香。
像這種把數盆花堆在一起擺成花塔,誰還聞得出飄過鼻尖的花香到底是哪盆花的?
秦猙接到請柬來梁都賞花,他本來覺著這種邊疆的小城鎮出不了什麼好花。
可過來一看,百花宴辦宴的地址選的不錯,水準很高,而且確實有價值千萬的極品蘭花。
然而這賞花宴辦的又不規範,花塔堆在古樓中央的台子上,台子兩旁都是養著錦鯉的水池,這要怎麼近距離觀花呢?
秦猙剛皺起雙眉,就聽他身邊的沈聽弦也在狂歎:“好花,好花,真是好花啊。”
不過沈聽弦的目光望的和他卻不是同一個方向,沈聽弦看的是跟在幾個矮胖男人身側身姿妙曼的女人。
秦猙就問他:“你到底在賞什麼花?”
“新四小花啊。”沈聽弦回答他,隨後抬手指著一個穿著紅色魚尾裙的女人說,“你不認識嗎?那個就是新四小花之一的簡爍柔,她身邊沒跟著人,我去找她說兩句話?”
“我見網上有人說她真人不好看,在電視劇裡都是靠濾鏡吹美顏盛世,不過我覺得她真人也挺好看的啊……”
秦猙沒沈聽弦一個人在那說話,抬眸環視了一圈四周。
這一看他就知道為什麼主辦方要將這些花堆成花塔放在古樓中央了,因為來這的人根本就沒幾個是來真心賞花的,他們賞的,是活生生、白糯糯的美人花。
想來這個梁都百花宴肯定是打了個賞花的高雅名頭,實際上卻是給這些娛樂圈小花模特提供捷徑的真“花宴”。
秦猙對什麼新四小花根本沒興趣,他也不認識,他知道這個梁都百花宴醉翁之意不在酒後當即轉身就要走。
沈聽弦還想著那新四小花簡爍柔身邊沒人想過去搭訕呢,回頭一見秦猙都走到門口了,連忙趕緊去追他:“老秦,你怎麼就走了啊?你的花不看了?”
秦猙頭也不回地說:“不看了。”
“你來都來了。”沈聽弦拋出四字真言,妄圖叫秦猙回心轉意,“花不都長這樣嗎?又不會發光還能稀奇成什麼樣?你覺得真花不好看,就看看假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