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即使丁賢說出了供詞,你也不會相信嗎?”李越白無奈了。
曆史上,當權者往往隻需要一句虛假的供詞,即可屠殺無辜者滿門。
可惜現在,趙太師太善於溜須拍馬,深受皇帝信任,一句供詞,是遠遠無法扳倒他的。
“當然不會隻有供詞,在下還能找到證據。”李越白歎了口氣,豎起一根手指:“第一,查丁賢從哪裡得到的鹿鞭草,隻要順著鹿鞭草這條線索查下去,最終一定會查到趙太師頭上!”
鹿鞭草是非常珍貴的罕見藥材,全上京都沒有藥材鋪子賣,隻要派出精乾人員追查,不愁查不到趙太師。
“第二。”李越白沉聲道:“在下鬥膽建議,查診脈書的去向!剛才已經說過,民間神醫替太子殿下診脈之後,便將他心口生有血瘤的事情,寫進了診脈書中,交給了太醫院,太醫院將其轉贈了出去,隻要查一查到底轉贈去了哪裡,又可以查到趙太師頭上!”
“現在說這些,全都為時過早了吧!”單蕙披頭散發,如同瘋子一般,嗓子裡發出尖銳的怒吼:“丁賢的供詞還沒有說出!那什麼天殺的鹿鞭草還沒有查到!那什麼診脈書,也還需要慢慢追尋!雲樂師,你現在就妄下結論,誣告趙太師,該當何罪!”
“雲樂師,你方才儘管狂妄,卻句句有理有據,可以恕你的不敬之罪。可剛剛那幾句話,就是膽大包天了!還未開始追查,就一口咬定必定能查到趙太師,當著陛下的麵,也敢如此未卜先知嗎?”安公公看了看皇帝的臉色,拂塵一甩,拿出模樣來斥責李越白。
“是啊,雲惟知一介民間樂人,身份卑微,怎麼敢公開和趙太師叫板?”
“還沒拿到證據就汙蔑趙太師,這可是要判誣告誹謗之罪的啊!”
“趙太師是國之重臣,怎麼可能做出這等犯上之事?一定是雲樂師受人指使,才會把一切都推到趙太師頭上!”
眾人見狀,也紛紛質疑。
而且質疑得全都很有道理。
“陛下,老臣來遲,請陛下恕罪。”一個蒼老沉著的聲音響起,是趙太師。
趙太師在幾位侍從的引領下,緩緩步入回心院,一進來,就先對著皇帝長跪不起。
皇帝陰沉著臉擺了擺手,命他平身,又賜了座。
“敢問雲樂師,老朽何罪之有?”趙太師不閃不避。
他年紀本來隻是中年,卻麵色鐵青,臉龐瘦骨嶙峋,一雙眼睛越發凶狠,攝人心魄,顯得有幾分蒼老。一串佛珠在他手中,緩緩轉動著。
趙訥原本以為,這個時候的雲惟知早就應該死了,沒想到他不但還活著,還成功擋下了自己所有的攻擊,不但擋下了所有攻擊,竟然還神乎其神地挖出了下毒的真相。
一個小小的民間隱士,能做到這一步,也的確是智計過人。
“趙太師,草民不知禮數,多有得罪,還望海涵。”李越白道:“但是這些罪名,趙太師真的不肯承認嗎?”
“子虛烏有之事,老朽若是認下,那才真成了笑話了。”趙訥神色放鬆下來,越發不把李越白看在眼裡。
“草民懇請陛下派人徹查。”李越白再拜:“結果必然會如草民所說。”
其實他已經看到了,就在自己說出那幾條線索及追查方向時,皇帝便向身邊的金吾衛點了點頭,金吾衛一隊立刻離開,前去調查了。
“雲樂師,金吾衛已經親自前去調查你說的那幾條線索了,接下來查到什麼,查不到什麼,就和你一介草民無關了。”安公公嗓音越發高了起來:“還請雲樂師不要再聒噪。”
“趙愛卿,你可有什麼要說的?”皇帝儘管信任趙訥,臉上還是難免露出一絲狐疑。
“老臣光明磊落,無話可說。”趙訥正色答道:“金吾衛秉公行事,定能證實老臣清白。”
他縱橫官場多年,即使命懸一線千鈞一發,也仍能談笑自若。
事實上,若是金吾衛真的細心調查,還都能查到他頭上。
雲樂師說的,一字一句都沒有錯,正是他輾轉得到了診脈書,然後派丁賢把鹿鞭草偷偷加進了太子殿下的藥裡。
但是他做事機密,自負沒有留下證據,隻要一口咬定丁賢是誣告攀咬自己,再仗著皇帝對自己的信任,很有可能蒙混過關。
更何況,這雲樂師可能是一時順利,得意忘形,竟然把話說得太過了!
本來局勢對雲樂師十分有利——雲樂師一連說對了無數事件,幾乎就要完全博得皇帝和眾人的信任了,可他偏偏自毀長城!
果然不過是一介鄉野賤民而已,沒那麼難對付。
趙訥揣摩了一下皇帝的心思——皇帝親耳聽得親眼見得雲樂師以下犯上狂妄無度地誣告自己,恐怕已經對雲樂師多了幾分厭惡,對自己又多了幾分信任。
罷了,早點把他解決掉吧。
“雲樂師,若是你能當麵拿出老朽的罪證,老朽無話可說。”趙訥道:“可你現下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誣告,不得不讓老朽懷疑,你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前來挑撥離間的。”
趙訥又轉向皇帝,恭恭敬敬道:“陛下,臣以為,應當先將雲樂師以誣告之罪羈押入天牢之中,免得他再造謠生事,興風作浪……待到金吾衛調查歸來,孰是孰非,自會真相大白。”
趙訥考慮得很清楚,隻要雲樂師不在,那就沒人可以看穿自己的手段,到時候即使被金吾衛查出了什麼,隻要用些手腕,都可以掩蓋過去。
太可笑了,這雲樂師竟是這麼快就敗了,明明局勢對他有利,明明隻要他不那麼狂妄,隻說“請派人徹查鹿鞭草及診脈書的來龍去脈”,那就是最合理不過的建議,皇帝不但會欣然采納,還有可能看中他的智計,令他全程跟隨調查,這樣,也許隻要耗費幾天的調查時間,就能扳倒自己。
真要到了這一步,就棘手了,但自己身居高位,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也許會直接派出殺手,把雲樂師解決掉,反正調查過程不在宮中,總會找到機會。
趙訥在心裡一步步推算,結論是——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贏麵更大。
現在,陛下已經開始認真考慮趙太師的建議了——雲惟知此人,確實對趙太師有著不尋常的敵意,十分可疑……
“來人。”皇帝疲憊地擺擺手,決定先把雲惟知關起來,再慢慢處理此事。
“草民還有一句話要說。”李越白恰如其分地抓住時機,插了一句話進來,嘴角也似乎勾起了一絲微笑。
“大膽!為何不早說?”安公公快要崩潰了,這雲樂師一會兒鬨一出,一會兒鬨一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到底有完沒完。
“因為草民方才在等趙太師一句話。”李越白笑道:“趙太師剛剛親口說,隻要草民現在拿出證據,就認罪。”
趙訥皺了皺眉。
根據他的推測,雲樂師手中根本沒有證據,否則也不會一直要求陛下派人去追查線索,尋找證據了。
再說雲樂師和自己根本沒有見過麵,這幾日也一直幽閉宮中,怎麼可能拿到自己的罪證?
思量千遍,趙訥越發放下心來,也許,這雲樂師隻是在拖時間罷了。
“老朽言出必行,隻怕雲樂師手中,根本沒有什麼證據。”趙訥道。
“有。”李越白一雙眼睛直盯著趙訥:“證據,在下有。”
眾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氣。
“雲惟知!不要再賣關子!”皇帝終於按捺不住了:“你說的罪證,究竟在何處?”
“罪證是什麼,草民不知。”李越白一轉身,把太子殿下讓了出來:“但是太子殿下方才說,他可以拿出。”
太子殿下?眾人紛紛咋舌。
雲樂師指控趙太師有罪,那是以下犯上,可太子殿下指控趙太師有罪,那就是主人訓斥仆人,合情合理。
“太子?”皇帝疑惑的眼神轉向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你有趙太師的罪證?”
“是。”慕容南點頭。
“罪證在何處?”
“就在此處。”慕容南轉向了單蕙。
“……你……太子殿下究竟是什麼意思!”單蕙臉上的妝容早已亂了,頭發也已經淩亂披散。
“趙訥的罪證,就藏在單蕙的話裡。”慕容南道。
“本宮說了那麼多話,誰能記得到底是哪一句!”單蕙冷笑。
“單蕙曾經說過,在禦書房裡看到我穿了一襲內襯白衣,領口還有紅痕。”慕容南說得有點漫不經心。
“是啊,剛剛確實是這麼說的!”眾人不敢造次,紛紛作證。
皇帝聞聽此句話,突然猛烈咳嗽起來,惹得一群宦官隨從手忙腳亂,遞帕子端茶捶背。
“是又怎樣?”單蕙冷笑:“本宮已經承認是誤會了太子殿下,難道太子殿下不肯原諒?”
“我隻有昨日在禦書房,也隻有昨日穿了那身白衣,哦,今日也穿了,但是穿在黑衣底下,無人得見。”慕容南笑道:“父王可以作證。”
“沒錯。”皇帝臉色變得越發難看起來,像是被點破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