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清晨從房內站到室外一定會讓人打個哆嗦,抱住雙臂不停摩擦。如無必要,即便是下人都不願意四處走動。
正院的小柴房裡,飛弦卻已經泡了整整一夜的冰水了。
她渾身滾燙,卻一絲知覺也無,冷到麻痹之後隻剩麻木,感覺不出冷熱,也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門咯吱一聲被推開,陽光撒進黑暗的柴房裡,飛弦泡著的水中隱隱可見粉色。
原是先受了鞭笞,後浸的冷水。
鐵打的人也受不住連番折磨,飛弦想自儘不成,隻能生生挨著。
推門之人悄然走入柴房內,她手裡拿著一碗溫水,緩緩喂進了飛弦口中。
飛弦爭搶似地喝著,喝儘最後一滴水後緩緩睜開了眼,看向給她喂水的人,冰涼不帶一絲血氣的麵龐像是化了一半的冰雕,氣若遊絲:“我該說的都說了……沒有人指使我,我就是怨恨魏格格。”
“你幼時被拐賣到了人牙手中,京城裡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飛雲聲音沒有起伏,看向飛弦的目光也沒有波動,“好像沒有人能脅迫你,你也不會受人脅迫。又受了這樣的酷刑……要命的一定受不住,把該招的都招了。”
飛弦扯扯嘴,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姐姐說的是……偏偏福晉不信。”
飛雲聽了話,竟是歎了一口氣,站起了身,“可是啊,這府裡竟然還能碰見親生妹妹。”
飛弦嘴角的笑意滯住了,她半睜半合的眼睛中流露出驚慌又快速被壓下,四肢百骸中湧來一股微弱卻堅韌的力量讓她閉緊了嘴,一聲不吭。
她心中還抱著微茫的希望,萬一是飛雲在炸她呢?她們來往那麼隱秘,不會有人知道的。
見飛弦不到黃河心不死,飛雲便吐露了一個名字:“柏翠。”
飛弦是被人拐賣的,但柏翠卻是被親生父母賣給人牙的。姐妹二人相依為命,卻從沒有跟袒露過血緣至親的身份。
與飛弦如今開始受耿格格器重不同,柏翠隻是個小丫鬟,在繡坊伺候,平日做些雜活兒。有飛弦明裡暗裡的幫扶,日子過得很平靜。
飛弦渾身一顫,聲音裡滿是哀求:“姐姐……我什麼都肯說,隻要我妹妹沒
事。”
飛雲道:“她生了病,已經被移出了貝勒府,病好了也隻能在莊子上伺候。”
那就是性命無礙了……
飛弦緊閉了下眼,張口欲將一切都說出來,卻被飛雲製止了,她驚恐不安地看向飛雲,生怕事情有變。
“現在不用說。今日再有人上刑,挺過兩輪再招。”飛雲垂眸看向飛弦,道:“她們不知道柏翠,也不知道我今天來過。”
飛弦這才明白,正院四個一等侍女之一的飛雲竟然不是福晉的人。
卻又私下接觸她,讓她向福晉招供。
她是……
飛弦瞳孔緊縮,艱難點頭:“我、我明白了,姐姐放心。”
飛雲滿意地點了下頭,帶著來時拿來的碗離開了。
門又落鎖,如同飛雲來之前那般。
……
飛弦肯招供,查起來就容易了。管家這麼多年,福晉若是抓住了線團一頭都拆不開線團,那也太枉當了這麼多年的當家主母了。
隻是最後的結果,即便是福晉看了都有些詫異。詫異之後又有些毫不意外的感覺。
“福晉要如何處置她?”石榕問道。
福晉笑了下,忽然站起了身,坐到梳妝鏡前,喚道:“給我上妝吧。”
石榕一怔,沒有多問,淨了手細細福晉上起妝來。
不提貝勒爺離開之後,早在王嬤嬤病死之後,福晉便不怎麼經常上妝了,整日不見人又上什麼妝?
如今查清了下手的人,竟是來了興致。
石榕勾勒好眉峰,放下了螺子黛,小退兩步,候在福晉身側。
福晉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地笑了下,開口道:“去請張、杜二位嬤嬤來一趟,就說……事情已經查清楚了。”
石榕吩咐了旁的去請,轉身又回了屋內,見福晉心情甚好也開心了下,卻又忍不住問道:“福晉請二位嬤嬤來,多半是要將人押下,等貝勒爺回府發落的,這豈不是……”
豈不是有些太便宜她了?直接下手處置了,等貝勒爺回來木已成舟,豈不更好?
未儘之意,福晉明了,她笑著搖了搖頭:“你呀,還是太年輕了。畢竟是個側福晉,上過玉蝶便是個正經主子,由爺來發落才合情合理。”
依照胤禛的性子,不會輕饒了李側福晉,但肯定會顧及到三個孩子。一旦
有了顧忌,就會生變,與其彆著胤禛的意思來,不如掃清顧忌,讓胤禛親自處置。
“她被關押了,孩子用總要有人照顧。”福晉唇彎了下:“我身子養得好多了。”
石榕這才明白,福晉是起了想抱養李側福晉三個孩子的念頭。
“可二阿哥和二格格都記事了,怕是養不熟……”
“無礙,有能養熟的。再說了,沒了生母,養不養得熟也無甚關係了。”福晉撐著下巴,好心情地逗了逗回廊裡掛著的鸚鵡。
橫豎是李側福晉自己把孩子送到福晉手中的,她便先養著便是,記不記在她名下還要看福晉日後有沒有親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