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宮往正宮去,魏紫走的是一條湖邊小道,那湖泊一眼望不儘,像是一塊碧玉嵌在地上,又被微風帶起漣漪。
正宮正門從前朝而開,魏紫從東宮而來走的是從後寢處開的側門,名為照堂門,進門便直接入了後寢,不必從前朝走一趟。
隨扈而來的妃嬪中,位份最高的當屬德妃和宜妃,康熙親自將後寢漪蘭殿指給了德妃,長華殿了宜妃,二位一東一西,周圍分布著低位嬪妃。正中央的主殿煙波致爽殿自是左右康熙寢宮,周遭難得清淨。
穿過數道遊廊,漪蘭殿才進入魏紫眼簾。
正殿之外一左一右立著兩個宮女,遠遠瞧見魏紫一行人的身影便福下身去,魏紫斂眉,從她們身邊走過。引路的園姑姑停在了珠簾外,笑著挑起珠簾,“側福晉,娘娘正在裡麵等著您呢,快進去吧。”
魏紫也頓住腳,謝道:“辛苦姑姑了。”
如煙遞上一個荷包,園姑姑隻收進袖口中,不曾捏過掂量過。
魏紫笑了下,從挑開的珠簾下進去了。
開闊而明亮的正殿內,主座上坐著一婉麗婦人,看上去約莫四十出頭,眉目柔和,眼尾帶著淡淡笑紋。
在其下手坐著一個旗裝女子,這個魏紫見過,是十四福晉,她身側坐著一個兩三歲的男童,懷裡還抱著一個更小一些的女童。
德妃視力雖沒有年輕時那樣好了,卻依然看清了這剛剛出爐沒多久的側福晉魏氏。
隻一眼,德妃就有幾分明白,她那不甚熱衷於女色的大兒子為何從一開始就對這魏氏另眼相待。
不說那小小的四貝勒府,即便是紫禁城裡也找不出與她顏色相當的女子來。宜妃年輕時,同魏氏站一起怕是都顯得有幾分平庸了。
“妾身給德妃娘娘請安。”魏紫站在距離德妃五步遠的地方行禮,小魚在她身後由秦嬤嬤抱著行禮。
德妃緩緩點頭,語氣十分溫和:“起來吧。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本不該這麼倉促地叫你們過來,可有累到?”
“回娘娘話,行宮裡不受暑熱,隻是走幾步,不曾累到的。”魏紫記著記憶裡的宮廷禮儀,目光隻停在德妃下巴上,輕聲回道。
“那便好,坐吧,不必站著。”德妃目光移到秦嬤嬤身上,正欲說話,突然發現弘昀不在,訝然問道:“弘昀怎麼沒過來?”
魏紫麵帶赧色:“妾身去前頭找弘昀時,發現他已同十四皇子一道出去了。”
“十四?”德妃目露詫異,看向十四福晉。
十四福晉也不知這麼一茬,隻得笑道:“妾身隻知道爺剛到行宮便出去了,倒是不知道他竟去了四哥那裡。”
“……倒是稀奇。”德妃表情有些古怪,最後麵上定格在欣慰上:“讓我見不著孫子,回頭再同他算賬。罷了,把弘昭抱過來吧,我還未曾見過他,如今應該有五個多月了吧?”
“二月間生人,正是五個多月了。”魏紫微微側過頭,看著秦嬤嬤抱著小魚小步走到德妃身邊,半蹲下身,好讓德妃看的方便。
小魚睜著黑黝黝的眼睛,好奇的看向德妃,微張的小口中露出兩個小米粒。
“已經長牙了。”德妃笑得眯起了眼睛,伸手將小魚抱了過來。
這孩子長得同他的阿瑪十分相似,卻又比胤禛精致許多。德妃垂眼看著,恍惚間想起胤禛就是這麼點兒大的時候被抱去了佟佳貴妃身邊。
“呀!”小魚忽然喊了一聲。
德妃從思緒中走回,抬起手讓身邊宮女卸下護甲套,柔軟的指腹輕輕摸了摸小魚淡淡的眉毛和濃密的頭發。
小魚年紀還小,頭發自然生長著,等再大些就要剃頭了。魏紫每每看見小魚的頭發就不住歎息,頭發齊全的多好看,可惜就要保不住了。
“讓瑪嬤看看長了幾顆牙了。”德妃笑著捏了捏小魚的下巴,看見上麵兩個小米粒,下麵一個小米粒,鬆開手道:“這孩子已經長了三顆牙了,平日吃東西可要注意些。”
“妾身省的。”魏紫乖巧應是。
德妃抱著小魚愛不釋手,偏生這孩子也聽話,明明是第一次見,卻一點也不哭不鬨,躺在德妃懷中像個小玩偶似的。
太陽快下山時,德妃才依依不舍地放了弘昭跟魏紫回去。她不是沒想過把小魚留下過夜,隻是她到底養過孩子,知道白天懂事不一定晚上懂事,思慮再三,還是放棄了。
康熙來時,便見著德妃眼露悵然,麵上卻帶著笑意的模樣,邊走邊問道:“這是想什麼呢,怎麼這副表情?”
年紀越大,康熙越少留宿於宮中老人宮殿中,即便是來也多半是白日裡,亦或者是想找人說說話了。自然,同德妃說話是要比同宜妃說話舒心許多的。
德妃被嚇了一跳,不禁嗔道:“您來了也不讓人通稟一聲。”
康熙朗聲大笑:“可是嚇到你了。”
“可不是。”德妃奉上溫茶。
康熙吹開茶葉,飲了兩口,又問道:“你還沒告訴朕你剛才想什麼呢?”
德妃又笑了:“臣妾在想小魚。”見康熙有些疑惑,補充道:“就是老四家的弘昭,他額娘生他時,老四不在京城裡,就起了這麼個小名兒叫著,還挺好聽的。”
經德妃這麼一提,康熙才想起來胤禛在易光賑災時,府裡多了個小阿哥。康熙為示重視接連賞了三次,不過幾個月卻已忘記了。
“小魚。”康熙念了兩遍:“確實是個好名字,這孩子怎麼了?讓你這麼惦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