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麵(1 / 2)

放肆寵愛[重生] sherry_c 7098 字 4個月前

梅雨時節的江南,淅瀝細雨整夜不歇。

陸清竹抬頭望向窗外,漆黑陰沉的天空,環顧四周燈火寂寥,隻有遠處的路燈閃爍著微弱的昏黃。

林錦陽站在厚重的窗簾後,指間夾著的煙被雨水打濕,微弱火光閃爍一瞬就歸於黑暗。

究竟該怎麼形容,那一瞬間他心裡驟然生出的錯愕。

如果不是他剛從那個困擾他許久的夢中驚醒,那人的長相仍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他真的會以為眼前這張和夢境中毫無二致的臉隻是他半夢半醒間衍生的錯覺。

對麵的窗簾很快就被拉上了,那個清瘦過分的身影隱沒在朦朧的燈光之後,隻剩下朦朧的輪廓,微微顫抖著似乎是在動作艱難地往背脊上抹藥。

林錦陽抬起手望著自己手背上被煙灰燙出的痕跡,數道陳舊的傷痕裡,朱砂痣般泛紅的一點極為顯眼,指尖觸及有些微刺痛。

他掐了煙,把被雨水打濕的煙頭按在煙灰缸裡。

夜色深重,黎明尚早,遠方的天空仍是一片暗沉的微白。可他卻沒了睡意,隻是沉默著靠在窗邊,目光在闌珊夜色中遊離。

漆黑的深夜,除了微弱的雨聲,萬籟俱靜。

冰涼的水珠順著老舊的屋簷淅瀝下落,敲擊在窗台上發出清脆而細微的吧嗒聲。

重回十七歲,一切悲劇都還未發生,可那些錐心刺骨的疼痛卻真實地烙印在他的腦海裡,一遍一遍,反複折磨著他脆弱的神經。

那天晚上,陸清竹又一次夢到了那場滔天的大火。

那張曾經讓他無數次淚流滿麵至死不敢忘卻的麵孔,又一次清晰地浮現在扭曲灼烈的火光中。

他拚了命地奔跑,哭得聲嘶力竭,卻始終無法觸及。

他在一片足以讓他窒息的逼仄絕望中緩慢跪倒在地,刺目鮮豔的火舌伴隨著陣陣聲嘶力竭的呼喊染紅陰晦天際,有殷紅的血水燃著烈焰蔓延到他腳下。而他顫抖著雙手,嘶啞的咽喉泣出絕望的嗚咽。

這是深藏在陸清竹腦海中,最刻骨銘心、痛不欲生的記憶。

那場人為製造的火災帶走的,不僅是他以命深愛的少年,還有他陸清竹此生所有的歡愉和希望。

他無數次地假設,無數次地幻想,如果一切都能重新來過,如果一切都未曾發生,他會拚儘一切衝進那場煉獄般可怖的大火,哪怕那將是他生命的終點,他也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救回那個他深愛的少年。

但是一切,都沒有如果。

林錦陽的死,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沒有人知道,在那個夕陽如血的午後,他曾經帶著多麼劇烈的痛苦與絕望選擇了死亡。

他深愛的人孤寂又冷漠,卻又一顆溫柔炙熱的心。他說從他出生時起就沒有人願意給他一個擁抱,可他從來都不知道,他是又多麼想把他抱進懷中,用自己微不足道的溫度慰藉他生命中的傷痕。

陸清竹哭著醒了過來。

那場大火是他此生都無法擺脫的陰影,每次回憶都像是一場疼痛的再臨。

他曾經熬過了無數次鞭打和欺淩,無數次想過一了百了,生鏽的鉛筆刀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傷,可就算這樣,就算生活艱苦人生無望他都沒有放棄活下去的念頭。

他想再多看那個人一眼,哪怕是瑟縮在無人察覺的角落,他也想悄悄地觸碰一次那人落下的光芒。

他愛得卑微又怯懦,卻又孤注一擲地耗儘一生所有的孤勇。

可那場火災,把一切都毀了。

心又開始疼了,像是有長滿荊棘的藤蔓撕開血肉,一陣陣撕裂拉扯的劇痛。

就連他自己也不記得他躺在床上哭了多久,蜷縮在淩亂的床角緊緊捂住蒼白的嘴唇,他哭得難以呼吸,卻連一聲求救的呼喊都不敢發出。

他帶著滿臉狼狽的淚水走到書桌前,抽屜裡被他小心翼翼藏起來的藥瓶已經空了。

他窮得就連最廉價的抗抑鬱藥物都無力負擔,隻能用反複割裂的疼痛讓自己掙脫那些可怕的陰影。

他顫抖著雙手抹去臉上的淚水,起身踉蹌地走到門前的穿衣鏡前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睡衣。

像是逼迫著自己直麵最不堪的恥辱,他轉身望向鏡子裡映出的人影,瘦骨嶙峋的背脊,蒼白到幾近病態的皮膚上蜿蜒交錯著無數密密麻麻的傷痕淤青,鮮紅或是暗沉,往往都是前一道淤痕還沒來得及愈合褪去就有新的傷痕覆蓋。

十年的時間足夠他習慣被施暴的痛楚,從一開始的劇痛到最後火燒般的麻木,新舊傷痕重疊在一起,左邊蒼白的皮膚烙印著鮮血淋漓的暴行,右邊嶙峋的瘦骨紋刻著錐心刺骨的絕望。

陸清竹覺得自己好臟好惡心,背脊上的每一道傷都像一道抹不去的汙漬,醜陋又可怕。

他拚了命地伸手擦拭,想要抹去那些證明他曾被施暴的痕跡,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隻是讓背上的傷痕愈發明顯,細密血痕順著指尖蜿蜒。

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他無力地笑了,冰涼的眼淚順著眼尾一滴滴落下,滴在地板上洇染開深色的水痕。

患有抑鬱症的他,沒有資格去愛任何人,就算重來一次,也一樣。

就像這些傷痕無法褪去一樣,他就連乾乾淨淨站在那個人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他越是愛那個人他就越是歉疚,因為他的愛肮臟汙濁,裡麵摻雜著許多令人不快的東西,除了會傷害他人一無是處。

這份幾近自我犧牲的愛意,他隻想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悄無聲息地埋葬,永遠不要被人察覺,更不要被提起,他會一直隱藏這份卑微的愛直到他離開這個世界。

沉默著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黎明,陸清竹看著窗外的天空逐漸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