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著穿過水霧彌漫的街道,他最後在學校旁的那條小巷裡找到了林錦陽。
在和林錦陽接觸的這些日子裡,他反反複複地告誡自己不要介入對方的生活,清醒殘忍地劃清彼此的距離,不敢靠近。
他以為自己能忍住,忍到他扭轉曾經的命運軌跡,讓對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他會主動退出他的視線他的生活,抹除他在他的生命裡留下的所有痕跡。
他無數次地告誡自己,不要和林錦陽有過分牽扯,可事到如今,對方的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讓他輕而易舉地崩潰。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坐在寂靜小巷裡,低著頭一語不發的少年。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存在,那個人的視線望了過來,緩緩停在了他的臉上。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像是被拖拽進冰冷漆黑的海水,視線凝滯理智崩潰,就連呼吸也隨風而止。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他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冰涼的眼淚就這麼順著臉頰落了下來。
每一滴順著指尖滴落的鮮血都像是在他心口落下的岩漿,輕而易舉地灼穿他跳動的心臟。
林錦陽,這顆因你再次跳動的心,現在同樣因你的痛苦千刀萬剮。
他什麼都來不及思考,轉身氣喘籲籲地跑回家,動作倉皇地自從自己房間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卷小心翼翼藏好的紙鈔。
他拿了錢立刻急匆匆地往外走,一刻都不願意停留。
林錦陽傷得那麼重他必須把他送去醫院,這些錢是他平時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雖然不多,但是墊付醫藥費應該足夠了。
可他走得太急,滿腦子就是林錦陽受傷的模樣,以至於沒有發覺隔壁房間裡刺耳的鼾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虛掩的房門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被打開了。
“陸清竹你TM去哪裡!你給老子回來!”
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股濃鬱的酒氣撲麵而來,手指掐著他受傷的手腕逼著他鬆開攥著錢的手。
“你這錢哪裡來的!”男人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地板上,那條曾經抽打過他無數次的皮帶又狠狠地抽在了他受傷的背脊上。
“不是說你沒錢了嗎!你想把錢拿出去做什麼!你TM的居然敢偷老子的錢!”
“這不是你的!”
“媽的你還敢頂嘴是不是!你這個雜.種是不是找打!”
他拚命掙紮,一次次試著往外跑又一次次被拽著頭發按倒在地,直到瘦削的背脊被皮帶抽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他疼得撕心裂肺,嘶啞的咽喉嗆出了鮮血,細長的手指在深色的地板上抓出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最後他精疲力儘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鮮血順著他的指尖不斷滴落,漆黑的眼睛裡沁出了瘮人的血光。
他要出去。
那個人……在等著他。
他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濃鬱的黑暗籠罩著這個死寂的雨夜,沒有星光,沒有日月。
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孱弱。
這副瘦弱瀕死的身體,麵對無端的暴力就連反抗都做不到。
“放開我!”聲嘶力竭的嘶吼。
再溫馴無害的兔子也有鋒利的牙齒,越是溫柔沉默的人爆發的瞬間就越是可怕。
他張嘴咬在男人的手臂上,用力撕開那層血肉,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嘴裡蔓延。
男人吃痛地把他的腦袋往牆上砸,高聲叫罵著讓他鬆口。他疼得幾近暈眩,喉嚨裡鮮血不斷往外湧,緊咬的牙關卻始終不鬆開。
男人大概是被他瘋了一樣的反抗給嚇到了,掰著他的頭使勁往牆上撞逼他鬆口。
他疼得幾乎要失去意識,倒在地板上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胸口劇烈的疼痛讓他快要喘不過氣。
“真TM晦氣!看老子回來怎麼收拾你!”男人猛地踹了他一腳,看著自己的手臂上的咬傷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往外走,大概是要去醫院。
他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手裡緊緊攥著的那一卷紙鈔被鮮血浸濕了一點。他把錢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裡,然後拿著傘走進了雨裡。
老城區的石階在時光流逝中生滿青苔,這條他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路,如今被雨水浸透生出裂紋,他拖著一副傷痕累累的身體踉蹌著走在傾盆大雨裡,酸澀的眼眸淚光撲朔,任由冰涼墜落的雨水將他浸透。
長街夜色寒涼如雪,漆黑雷雨化作三途河水漫過他的腳踝,這是他從黃泉走向人間的路。
他聽老人講過,傳說中執念深重的亡魂,因為在人間還有無法了卻的牽掛,所以不飲孟婆湯不過奈何橋,寧可不入輪回忍受厲鬼噬咬,也要不惜一切代價地逆著三途河水走回人間。
他一步一步踉蹌著走在漆黑的雨水裡,冰冷的水滴衝刷過鮮血淋漓的背脊,濕透的衣角滴滴答答往下淌著稀薄的血水。
大概林錦陽,就是他陸清竹這輩子的執念吧。
明知道這一切都不會有結果,明知道最後的結局隻有引火**,可他還是不惜一切代價地去追逐。
出生在黑暗中的飛蛾愛上了火焰,這樣的愛情注定以鮮血淋漓的悲劇收場。
這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麼比明知道絕無可能還要去孤注一擲更可悲的了吧。
可即使是這樣,即使是這樣的結局,我還是愛你。
所以……等等我……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絕對不會丟下你……
我馬上……就來找你……
【愛上火焰的飛蛾對自己摯愛的火焰說,請讓我死在你的懷裡。】
【如果讓我選擇一個結局,我想在你的懷裡化為灰燼。】
雖粉身碎骨,卻甘之如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