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無言的沉默。
“對不起……”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三個字, 陸清竹的臉頰由紅轉白, 扭頭神情倉皇地想要從他的懷裡逃開。
他不該這麼做的。
林錦陽從來不會說這種話。
這種生氣時說出來的反話,根本就不能把字麵意義當真。
他下意識地絞緊了手指剛才的吻完全就是他一時腦熱做出的舉動,
林錦陽對他太好了,以至於他某些瞬間, 總是會產生對方也喜歡著自己的錯覺。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林錦陽捉住了他的手,微微蜷縮著的手指被他溫柔地一一展開,然後輕輕貼上他棱角分明的臉龐, “我又沒說我討厭你。”
冰冷寒意倉皇退避,指尖落下的觸感就像是誤入了盛夏五月,明媚日光穿山過水繾綣而來,在他心口灑落一地滾燙的暖意。
陸清竹猛地睜大了眼睛。
林錦陽抱著懷裡的人,喉頭有烈酒滾落,澀得生疼。
他真的好想低下頭,就像那個浸滿夕陽餘暉的傍晚時那樣,俯身吻住懷裡的人。
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懷裡的人會像那時候一樣倉皇著躲開。
於是他低下頭把懷裡的人緊緊抱住,本就低沉的聲音在竭力隱忍的情緒擠壓下透出幾分沙啞, 隱在陰翳裡的眼睛灼烈翻湧著不敢言說的欲.望。
“那陸清竹, 以後我要是生氣了, 你都這麼哄我好不好。”
“答應我。”
答應我你會永遠看著我,不要把你的溫柔給彆人。
我要你眼裡有我,心裡也有我。
無言的沉默陡然降臨。
身後的夜色,寂靜卻也喧囂地翻湧, 分明時值凜冬,卻是暖流,就這麼寂靜的流淌而過。
那繾綣晚風深處傳來的,是一陣陣盛夏餘息尚存的清淺暖意。
好像此時此刻,所有的緘默不言,所有的欲言又止,所有的疼痛難愈,都會被無聲地接納,被包容,被悄無聲息地痊愈封存。
林錦陽……你讓我怎麼拒絕你……
陸清竹抬起頭,滿天星辰寂靜垂落,頭頂樹影搖曳。
心裡一直緊繃著不敢示人的一角似乎就在這一刻被撕開,那些泛濫的情愫不由分說地把他吞沒,乾澀的胸口盈滿了酸澀的暖流。
“好,我答應你。”
【你說的任何話,我都願意無條件地答應你。】
【隻要你能好好活著。】
【林錦陽,我隻要你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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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時候天邊的月色朦朧得恰到好處,靛藍天幕降下柔軟暮色,頭頂蒼穹倒映著長明星河。
林錦陽目送著陸清竹上了樓梯回了家,那扇狹小的窗裡亮起暖黃的燈光,像是夜裡的一盞孤燈。
他站在路燈下點了支煙,嫋嫋青煙裡視線中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層柔軟的白紗。
那個自稱龍哥的人說的話其實沒有錯,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這個世道容不下他們這份畸形的情感,他的執著他的靠近,到最後隻會把對方逼近無路可退的角落,被眾人的厭惡和非議中傷。
林錦陽轉身上了樓,洗漱完沒有開燈就這麼躺在床上,他看著自己纏滿繃帶的手,每個指節都黏連著血肉廝磨的刺痛。
說實話,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他居然會告訴裴寂川他改變了主意。
他從來都沒有反悔過,這是第一次。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疼得汗如雨下,蕭瑟的寒風冷得他輾轉難眠。那個溫柔如江南煙雨的人就這麼安靜地躺在他的身邊,細膩白皙的膚色在月光朦朧中開出潮白的花。
於是他把那個人溫柔地擁進懷裡,俯身嗅著他發間梔子幽微的淡香。然後緊咬牙關,把滿身疼痛熬成喉頭翻湧的腥甜,焚心徹骨,再沉默著咽下。
他一點都不後悔他做的一切。
他隻是痛恨,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想要重新拿回他曾經厭惡丟棄的東西。
他曾經覺得一個人活著無論怎樣都無所謂,就算拋棄家世拋棄學業變成社會最底層的渣滓他也不想回到那個給他無數傷痛和陰影的家,不想去麵對那個狠心拋妻棄子的負心漢。
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
他扭頭望向窗外,陸清竹房間的燈還亮著,朦朧的暖黃從窗口落下。
他想給他的星星一個家,想把他從那個牢籠般的家裡帶出來,想給他比任何人都幸福的生活。
所以,陸清竹,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不想把我愛你這三個字當作一個不負責任隻是一時情難自已的衝動。
我想給你的,是能夠為你擋下一生風雨的承諾。
所以,請你再等等我。
等到我有能力為你擋下所有的流言蜚語,等到我足夠強大,能給你你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