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暈眩的視線裡, 鋪天蓋地刺目的橙紅, 滾滾熱浪將他無聲包裹。
身後的人群一陣騷動, 似乎是有誰在喊他的名字。可是他就連轉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太疼了。
摔倒在地上的時候, 他覺得自己好像碎了。那些被撕裂的傷口,輾轉難眠的噩夢,全部都飛濺成染血的碎片, 紮得他鮮血直流。
頭疼得更厲害了,乾澀的喉頭滾燙, 他想要吞咽,卻發現滿嘴都是血腥味。
“你不能進去!”身後有消防員衝上來想要把他拉回去,“裡麵太危險了隨時都會有二次爆炸的可能!如果是你的親人朋友在裡麵的話我們會儘全力營救……”
“放開我!”他固執地掙開想要抓住他的人,喉頭一口滾燙的血就這麼湧了出來,
“彆攔著我……”他顫抖著,像隻毅然為火赴死的飛蛾,一邊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繼續往前走一邊哭得聲嘶力竭。
你們能明白些什麼啊。
刀不是割在你們身上, 死在這場火裡的人不是你們的至親至愛, 你們憑什麼勸我停下?
那個人曾經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我為了他強撐著活到現在,無論是抑鬱症還是生活都沒有打垮我,就算再苦再痛我都沒有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我隻是想看著他好好活著啊……
我隻是想讓他好好活著而已……
我什麼都不奢望, 什麼都可以不要,我……隻是想讓我愛的那個少年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而已啊。
可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林錦陽……林錦陽……”
“陸清竹!”一聲拔高的呼喚。
有人從背後緊緊抓住了他,一個赤誠熱烈的擁抱狂風般將他包裹。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靜止了。
人聲、火光還是腦海中喧嚷的刺痛, 一切都在瞬間遠去。他顫抖著轉身,有人抱著他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個沉痛的吻。
炙熱,狂躁,像是隱忍著無儘渴求,又小心翼翼害怕弄傷他。
唇齒間溢滿的味道,帶著血腥,帶著梔子和煙草的香,帶著火焰燒灼的炙燙。
他不知是怎樣劇烈地喘息著,又不知怎樣的熱淚盈眶,以至於世界都是模糊一片。
隻有眼前的人,在他的眼裡清晰得毫發畢現。
“錦陽……”
那雙眼睛黑得像是時間靜止的深淵,無論是水光亦或是燈火都被吞沒,那些年少輕狂的銳氣窸窣褪儘,隻剩下一片汪洋般深沉的愛意,隔著滾滾熱浪和漫天煙霞緩慢地將他浸沒。
他哭了。
像是終於熄滅的火,他緩緩地抬起頭,已然失焦的眼瞳裡,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鮮血,就這麼洇染著稀薄的淡紅,順著眼尾緩緩落下。
他抬眸空洞地望著他,那雙眼睛裡沉寂著整個冬日紛揚的白雪,掙紮著,飄落著,最終精疲力儘地癱倒在他的懷裡。
這深冬的傍晚,真是美得讓人心生痛意啊……
能看到你好好活著,就算是死在這個暮色深重的夜晚,我也不會有任何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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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嗒——似乎有一滴溫熱的淚滴在他的臉上。
“錦陽!”人群外有人喊他,裴寂川叫來了一輛出租車,他火急火燎地把人抱進車裡,出租車一路開去了附近的醫院。
大概是在那個地下室待了一個星期的緣故,躺在林錦陽懷裡,周圍沉默的黑暗讓他害怕到不能呼吸。
腳踝上的傷,更疼了。
那些鋒利的鐵刺死死地紮在肉裡,鮮血的不斷滲出讓他微微眩暈。
最後他被抱上擔架,聞訊趕來的護士把他推進急診室,醫生看著他鮮血淋漓的腳踝忍不住咂舌。
“他腳踝上的傷很嚴重,如果不及時處理恐怕這雙腿就保不住了。”醫生轉身讓護士去準備拆解工具,“得趕緊把這兩個鐵環拆下來,再準備一針破傷風。”
“過程可能會有點疼,你們兩個幫我按著他。”
拆鐵環的過程很慢,內側的鐵刺早就深深紮進了肉裡,雖然打了麻醉劑,但拿下來的時候還是很疼,腳踝上幾乎是撕下了一層血肉。
沒想到鐵環內側居然有這麼多尖刺,所有人都被他腳上的傷嚇了一跳。
“我的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鐵環內側怎麼會有這麼長的鐵刺,這……這東西分明就是刑具啊……”
“這位病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傷……”
“果然在騙我……”見狀,林錦陽猛地攥緊了手,隱在陰翳裡的眼睛**無聲彙聚,漆黑的瞳孔布滿狠厲的殺氣,“那個女人果然在騙我!”
陸清竹自願捐獻骨髓求她幫忙擺脫他?什麼狗屁自願會把人用這種東西鎖住!
蘇汐!
“寂川,你幫我個忙。”林錦陽滿臉戾氣地轉身望向身旁的人,醉酒般嘶啞冰涼的聲線淩厲得瘮人,“你的姑父是帝都有名的律師對吧,我想托他幫我打場官司,錢多少我都接受。”
“錦陽你先冷靜點,我等會立刻幫你聯係我姑父,不過有樣東西,我覺得有必要給你看一下。”裴寂川有些微遲疑地把陸清竹的病曆本遞給了他,“錦陽,那個人的情況可能比你想象得要嚴重……”
“中度抑鬱症?!”林錦陽愣住了。
“不是中度抑鬱症,是重度。”急診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他的病情比病曆本上描述得嚴重的多,中度抑鬱症不會有這麼嚴重的自殘傾向。”醫生輕輕歎了口氣,“抑鬱症這種病不接受藥物治療本身就很容易惡化,更何況遭受外界刺激,這隻會讓病情更加嚴重。”
“我不知道病人遭遇了什麼,但他現在的精神狀況和身體狀況都很差,我建議你們等病人身體狀況好轉些之後立刻安排精神科的醫生,抑鬱症不是小病,重度抑鬱症的自殺率將近百分之三十五,比很多癌症的死亡率都要高,我希望你們和病人的親屬都能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