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之中,床榻之上,一個男子安靜地躺著。睫羽濃密,投下柔和的小片陰影。
論容貌,裴元憲可能略遜折羽一籌,但久居上位,為他增添了彆樣氣度,稱一句盛世美顏也不足為過。
在他身邊,一個女子,梳著青雲髻,小心翼翼地為他捏著手指。
彷佛這樣地按摩,他就會醒來。
百草詩從未見過如此虛弱的裴元憲。
四五個月前,琴州再見,他雖羸弱,卻與死很遙遠。
而現在,他身上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那個殺伐果斷的攝政王。
那個運籌帷幄的攝政王。
那個不可一世的攝政王。
誰能逃得過時間?
而現在,他奄奄一息,他要死了。
百草詩說不清什麼情緒,是悲哀、是快意、是蒼涼還是同情?
她感到了疼痛,來自身後的三七。許是嚇壞了,三七的瞳孔中寫滿了驚懼,以至於她的指甲,都要嵌進百草詩的手背裡。
床畔女子回過頭來,算不得傾城容顏,但一頭秀發垂在胸前,眼底盈盈如波,無儘悲傷在蔓延。
看麵相,竟有三分熟悉。
“百姑娘,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二叔。”女子握住了百草詩的手,如滾滾洪流中,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裴行之解釋道:“這是我堂妹,裴蘭之。也算是一名坤鳴書院學子。”
百草詩想起來了,她不就是那個出現在鐵嵐歆慶生會上的學子嗎?女扮男裝來著。
換了女裝,還挺好看。
“歡顏呢?”百草詩問。
歡顏是裴元憲身邊第一人,凡事都是歡顏張羅,何時換了人?
卻聽得門外,狼狽的劈啪聲,歡顏臉色慘白,拄著拐杖,手上纏著紗布,聲音是那種將碎未碎之感。“我在。詩詩,我們終於……終於等到了你。”
百草詩心中,隻剩下了四個字,“慘,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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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百草詩卻沒有第一時間施治,有很多問題,她要先弄清楚明白。
菊花壇前,百草詩與歡顏、裴行之相對而坐。
彼此之間,似乎暗流湧動。
“說吧,是誰把他傷成這個樣子?”
這個問題已經涉及到了裴元憲最深的秘密,無論歡顏還是裴行之,都沒有資格宣之於口。
“百姑娘,你當日的誠諾,可並不包括窮根究底。“裴行之辯解。
百草詩並不退讓,相反,她氣勢更盛。“如果你們不說,我就默認他罪有應得了。豐城行殿前,他下令放火油,差點送我上西天。如果都以德報怨,何以報怨,我又憑什麼救他?”
她還知道,裴元憲今日的重傷,有真一的一份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