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初雪(2 / 2)

南北雜貨 報紙糊牆 9198 字 3個月前

“怎的連銀子都不收?”

“不收不收……”

“那你把東西給我留著,我到旁邊鋪子裡換銅錢去。”

“這邊還有青鬆綠竹這些圖案的。”

“我不要青鬆的,我就要牡丹花樣的。”

“哎,這個芍藥花也好看。”

“這個是什麼花?”

“這是曇花吧?”

“蓮花蓮花!再給我拿兩對蓮花的!”

“牡丹呢?牡丹還有沒有了?”

一群大老爺們,儘撿那些千嬌百媚的花樣兒買,原先羅用考慮到文人的喜好,特意做出來的那些個青鬆綠竹,反而倒是不怎麼走俏。

哦,說著說著倒是把先前那幾個人給忘記了,就是先前在酒樓上談論牡丹坐墊的那幾個,這會兒他們也早已經不在樓上待著了,正擠在人群裡跟人搶墊子呢。

就連早先那個對牡丹坐墊的傳說很是不以為然的那位仁兄,這會兒也扯著喉嚨跟那兒喊:“牡丹牡丹,再給我一個牡丹花樣的,我這兒不成對啊。”

“哎,彆急彆急,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來。”

這些個從離石縣過來的漢子們,著實是被長安人的消費能力給震懾住了,一個坐墊二百文錢,這些人竟然還能搶著買。

他們卻是不知,趕時髦這回事,從來都是不計成本的,這麼好掙的錢,基本上也就是這麼一回了,等過了這股子熱乎勁兒,市場就會逐漸回歸理智,趕明兒再有人把這種墊子給仿出來,競爭起來,價格就再難上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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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中是一派熱火朝天的熱鬨景象,離石縣這邊就安靜許多,收完了莊稼,又交完了各種稅費,天氣也漸漸冷了起來,九月中旬,他們這裡就開始下霜了。

今年官府又沒有發徭役,於是他們這裡的人就需要交布匹,一日徭役折成布料三尺七寸五分,這便叫做輸庸代役。

一天三尺七寸五分,二十天便是七丈五尺,若是遇著閏年,還需另加兩日。

徭役雖苦,可這麼多布料,卻也不是家家戶戶都能夠拿得出來的,尤其是有一些家庭還不止一個男丁,像林家那邊就有四個兄弟,這一口氣交出去,可就是好幾匹布料。

最近這幾年,徭役都不算很重,所以很多家庭都是寧願服徭役也不肯出這個布料,隻可惜這種事卻也不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這還隻是徭役的部分,另外,每丁每年還要繳納兩石糧作為租,還有布二丈四尺、麻三斤,作為調。

租庸調都是按丁繳納,就是家裡有幾個男丁,就繳納幾份,羅用還沒有成丁,不需要繳納這些個,但地稅和戶稅卻是家家戶戶都要繳納的,隻要你有人口,有種地,就躲不了。

地稅也稱地租,按土地多少繳納。戶稅按戶繳納,這個戶稅也是比較重比較雜,大約也就是因為這個稅,這時候的人基本上都是不會主動提出要分家的,因為分家就意味著要多繳納一份戶稅。

後世的人一想到秋天,就是金秋十月,碩果累累,豐收的季節。這時候的人一想到秋天,那就是賦稅和徭役,沉重的負擔,以及馬上就要到來的漫長冬日。

這一日,羅用看著天氣不錯,就趕著驢車往縣城去了,近日,他聽說城中有彆縣的人過來賣梨。

先前就有兩個弟子幫他帶了一些梨子過來,羅用當時接過那梨,用袖子擦一擦就要啃,結果卻被自家弟子給笑話了一通,說那梨子是要蒸熟了才吃,要麼烤著吃也行,就是沒有生吃的。

被人當了一回土包子,羅用也是有些無奈,蒸著吃燉著吃也就罷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梨子這玩意兒竟然還能烤著吃。

不過甭管怎麼吃,那梨子的滋味著實還是不錯,二娘她們都很喜歡,這一日沒什麼事,羅用就趕著驢車進城,打算多買一點回來,冬日裡氣溫低,多放一些時日也不容易壞。

先前杜惜從他這邊買走不少東西,又把上回的欠款給還清了,羅三郎這會兒手頭上有錢啊。

這兩日,天氣愈發冷了,才剛過九月,夜裡就要下挺厚一層霜。

二娘近來也不織毛線襪子了,就開始給家裡這些兄弟姐妹織毛衣毛褲,其中最早穿上她織的毛衣毛褲的就是羅用,因他時常都要出門。

雖然四娘也時常要出門,但在二娘看來,她那純粹就是瞎跑,四娘哪一日若是嫌冷了不肯出門,二娘還得替她高興呢。

二娘織毛衣的時候,聽了羅用的建議,給他織了個高領的,至於顏色,考慮到成本問題,羅用就給自己選了個深灰,黑色也不錯,但純正的黑色比較貴,自己穿,犯不著。

裡麵是深灰色高領毛衣,外麵是深藍色長袍,這件袍子是早年羅母給他做的,裡麵絮的是綿,也就是蠶絲,這玩意兒在他們這裡也是比較貴,一般農戶都不舍買,羅母當時也是考慮到他要到縣裡去讀書,才給他做的這一身,為了能多穿幾年,衣服也做得比較寬大,袖子裡麵還留了布料。

前些時候天氣冷了,羅用又把這件衣服拿出來穿,二娘見他袖子短了,便幫他又放出來一截,這樣一來袖子倒是夠長了,就是袖口那裡,有一圈布料的顏色跟彆處不一樣,羅用全當它是裝飾了。

身上穿著毛衣毛褲,腳下也穿了羊絨襪厚布鞋,這一身穿起來,坐著驢車出門,倒是不覺得冷。

隻是走著走著,天色卻是變了,原先明媚的好天氣,也變成了昏沉沉的大風天,羅用想想橫豎也沒多少路了,乾脆就沒折返,繼續往縣城方向去,結果還沒來得及進城,空中卻又飄起了雪花。

這才剛到十月,今年這場雪著實是來得早了。

羅用隻得把車上備著的蓑衣穿起來。這個年代畢竟不比後世,交通不發達,到處也都是荒無人煙的模樣,出門在外,有條件的一般都要給自己備個蓑衣油紙之類,免得挨那雨澆雪打的。

這一刮風一下雪,天氣也愈發冷了,羅用穿著蓑衣坐在驢車上,一晃一晃地往縣城的方向去,隻想快些到地方,到相熟的食鋪去喝碗熱湯。

好容易進了城,時間已經快要過午,五對這時候也是又累又餓又冷,待進城後,也不需羅用說什麼,快步就往熟悉的湯餅鋪子去了。

“籲!”不曾想,還未到地方,羅用卻叫它停車。

“昂……昂……”五對雖不樂意,卻也隻好慢踩幾步,在街邊停了下來。

許是刮風下雪的緣故,這街道上空蕩蕩的,也沒什麼人,連那牛車馬車都少見,大約都安置到院中去了,畢竟牛馬也經不得這風雪天。

“老翁,你這梨子如何賣?”

羅用也是沒想到,一來竟然就能被他給遇著賣梨的,這樣惡劣的天氣,著實也是不易。看他們筐中的梨子也是比較大個,比先前他弟子給他帶的更好一些。

“兩文錢一個。”賣梨的老漢這時候正袖著手蹲在牆角。

他們之所以會推著一車梨子,走這遠的路,跑離石縣來賣梨,不過是聽人說這邊來了不少商賈,能賣得上好價錢,何曾想過今年這場雪,竟是下得這般早。

“你若買得多,就按五文錢三個。”說話的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人,與那老漢應是祖孫。

寒風攜裹著雪花在這條空蕩蕩的街道上呼嘯而過,這少年人穿得不多,卻也並不似他祖父那般佝僂著身子縮在牆角,羅用目光掃過他單薄的衣物,隻覺得身上一陣一陣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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