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鄭氏正滿懷希望地設想著未來的生活,卻不知,被她視為金大腿的主人家,這時候正在為自家兄弟姐妹的人生安全憂心。
不僅僅是鄭氏,在他們這片地方上,許多人都把羅三郎當成一棵大樹,都知道背靠大樹好乘涼,卻不知站在羅用那樣的位置,他所做的那些事,會給他自己乃至於身邊的人帶來什麼樣的危險。
各項技術的推廣,必然會在一定程度上帶來社會結構的變動,很多從前原本身居高位的人,他們的地位和財富都很可能會因此而產生動搖,而這些人的憤怒和仇恨,以現在的羅用是絕對承受不起的。
這一次造紙技術的推廣,羅用其實也是在時機上取了個巧,李淵剛剛過世,全國上下都陷在一種哀戚而微妙的氛圍之中,羅用猜想那些人應該不會這時候跳起來蹦躂。
當年在經曆過玄武門之變以後,緊跟著,全國上下就是接連的自然災害,弄得人心惶惶,當今聖人的天子之位,說實話坐得並不十分安穩。
今夏太上皇逝世,長安城中的氣氛哀戚中透著幾分緊張和微妙,稍微有點眼力見的,都知道在這種時候要低調行事,就怕聖人哪天突然想起來要殺幾個人立立威,到時候再給你扣上一頂不敬太上皇的帽子,上哪兒說理去。
不過眼下距離太上皇逝世也快有兩個月了,羅用腦子裡那根弦也是越繃越緊。
以羅三郎目前的能力地位,如果正麵跟那些世族大家利益集團對上,大概會被那些人碾得連渣都不剩。當然,那些人如果真打算對羅用下手,也不得不考慮一下羅用這個人的影響力,碾壓的過程雖然容易,碾壓的後果卻並不是那麼好承受的。
但是等他真正被人碾壓過後,對方就算付出再怎麼慘痛的代價,傷害已經造成,死去的人也是不會複活的。
如果可能,羅用不想留給任何人傷害他以及他的家人的機會。
目前的處境,該要如何應對,羅用他想來想去,最終竟想到自己讀中學的時候,學生之間流行的五子棋。
那時候的羅用就從這個簡單的小遊戲中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當你與人博弈的時候,絕對不能輕易放棄主動權,隻會嚴防死守的人很少能有贏棋的時候,越是在危急的時刻,越是要發起猛烈的攻擊。
算算時間,等到他們這邊的占城稻收獲的時候,長安城那邊的玉米差不多也快成熟了。
不知道當今聖人要怎麼宣傳這一個憑空出現的糧食品種,以那一位的政治敏感度,怎麼想也不可能會把這麼好的一個歌功頌德的機會白白放過。
等他們那波的宣傳**稍稍過去一些,羅用這邊的杜仲膠約莫也該問世了。
在這樣一場社會經濟高速發展的激流之中,財富與危機並存,幾乎人人都要忙著躲避危機爭奪財富,想必在這麼緊張的時刻,應該也沒幾個人還能心心念念想著要來收拾他羅三郎才對,畢竟也不是什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另外,萬一有人暗地裡想要尋他麻煩,那些人從離石縣方向過來,一路上要先經過他家羊圈,然後是許家客舍,想要悄無聲息地摸到羅家院子那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就在羅家院子不遠處,羅用那些徒弟們修的院子每天也都有住人,再來還有王當他們那些人,也住得不遠,羅用相信自己這邊若是遇著什麼事,他們都不會袖手旁觀,總體來說,羅家還是安全的。
唯一讓羅用有點在意的是,在他們村口的東麵,從小河村過來的那個方向,目前還沒有任何部署,萬一有人不嫌麻煩從那邊繞過來,不用經過羊圈和許家客舍,直接就能摸到羅家院子,這是一個隱患。
等到坡上的杜仲葉摘回來,羅用決定就將加工杜仲膠的地方設在那一邊,到時候再建些屋子,直接把工人安置在那裡,多少也能起到前哨的作用。
心中思定,羅用又豎起耳朵聽了聽院中動靜,除了五對的噴氣聲和雞群的咕咕聲,再沒有彆的聲響,於是這才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