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占城米(1 / 2)

南北雜貨 報紙糊牆 9534 字 9個月前

唐儉一行在許家客舍休整了兩日,便又啟程南下,對於這土水泥的燒製方法,唐儉本人並沒有向羅用索要,羅用也絲毫沒有要主動奉上的意思。

臨行前,羅用給唐儉送來一套羊絨毛衣褲,言是這兩日讓村中少女合力趕工所製,然後又送給他和他的那些隨從一些羊絨襪子、牡丹坐墊、油紙傘等物。

“荒野小村,實在沒有甚拿得出手的物什,望唐公與諸位郎君莫要嫌棄。”羅三郎拱手對唐儉等人說道。

“不嫌棄不嫌棄。”唐儉手裡把玩著一把折疊傘,打開又合起,那叫一個愛不釋手。

這把傘做得甚是精巧,青色油布傘麵,布是上好的絹布,與那些油紙傘相比,明顯就上了一個檔次。另外,這把傘打開來能有尋常油紙傘那麼大,合上以後,卻隻有小臂長短,再將傘葉整理好,用細繩係上,看起來也就隻有小兒手臂粗細,著實精巧。

見對方滿意,羅用心下也是鬆了一口氣,他雖沒有想要與這唐儉結交的心思,但也不想給對方留下什麼惡感。

待送走了唐儉一行,那許二郎便問羅用:“師父,我們近日是不是要多做一些折疊傘?”

“先不忙這個,還是以農務為主吧,若有餘力,便多燒一些土水泥。”羅用搖頭道。

“若按往常那般,不肖多少時日,這折疊傘便要在長安城中時興起來。”那唐儉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這把傘被他帶回長安城,他那邊一用起來,肯定很快就會有人跟著學樣。

許二郎不想白白放過這個賺錢的好機會,這時候時間已經是九月份,秋收後很快就是冬季,他們許家客舍馬上就要迎來長達數月的淡季,眼下既然有這商機,他自然就想多賺一點。

“那把傘,唐公未必就會自己留著用。”羅用笑了笑,搖頭道。

“師父是說,他可能會把那把傘獻給聖人?”羅用若是不說,許二郎倒是沒想到這一茬。

“誰知道呢?”這種事誰也說不準,再說羅用對唐儉此人也是知之甚少。

若是單說社會現狀,這時候雖然也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說法,但時下許多名門望族還是很清高的,甚至還有很多人看不上李氏父子的出身,認為他們並不是真正的貴族。

通常印象中的封建王朝,一個臣子在外頭執行公務,途中得了一樣新鮮物什,不用說,肯定是要拿去獻給皇帝陛下,夠不著皇帝陛下的,就退而求其次選擇皇子啊皇妃啊甚至是外戚啊或者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啊之類,但在唐朝這時候,情況就有點不一樣。

唐初這時候,社會上還有著比較濃重的魏晉之風,大家都比較要臉麵,溜須拍馬還沒有成為社會風氣。

這時候的很多人都看重名聲多過實實在在的物質利益,彆個不提,就說魏征此人,聽聞他每次給皇帝寫諫言的時候,都要單獨另抄一份拿去史館,讓他們把這些話寫在史書上,聽說李世民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也是氣得不行。

但不管怎麼說,要臉麵重名聲,總歸還是比不要臉好得多。

時下的社會風氣就是如此,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大家都很看重自己的名譽,幾乎人人身上都有一股子驕傲,其中讓羅用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名叫柳範的侍禦史。

事情的起因是吳王李恪,李世民的一個兒子,這家夥喜歡騎馬打獵,踩壞了百姓地裡的莊稼,於是柳範就在朝堂之上把他給彈劾了。

李世民護崽,他說,權萬紀輔佐我兒,卻不能使他行為端正,他有罪,他該死。

柳範一聽,當即就把他給懟了回去:“房玄齡輔佐你,也不見你停止狩獵。”

皇帝很生氣,但他也沒有當場就把柳範給怎麼樣了。

所以說,雖然眼下確實是封建社會,但跟後麵的那些封建社會,多少還是有點不一樣。

那些氏族子弟,對於某些想要出人頭地的平民階層來說,確實是一種極不公平的存在,但是不得不承認,這裡麵的很多人,確實也是有骨氣有風度的。

在這種大環境下,唐儉究竟會不會把那把傘獻給皇帝陛下,那還真不太好說。

很多在後世的許多王朝,乃至於直到二十一世紀,都被人們視作理所當然的事情,在眼下這時候,卻未必如此。

許二郎摳了摳自己的胡茬,心裡琢磨著,萬一那唐儉果真將那把傘獻給了皇帝陛下,結果沒幾天,他們這邊又弄了好些折疊傘在長安城銷售,搞得那些富貴人家的老少爺們人手一把,這個……好像確實有點不太妥當。

算了,還是多燒些土水泥吧。

目前他家師父雖然還沒有說什麼,但西坡村中有不少村民都已經開始討論修路的事情了,若能在今年冬天裡修出一條通往縣城的水泥路,那麼往後他們村的嫩豆腐想要賣出去可就比現在容易得多了,運輸成本將會大大降低。

這件事如果決定下來,那麼今冬他們將會用到大量的土水泥,就算許家客舍的生意進入淡季,他們兄弟幾人一起在水泥作坊乾活,也能有些收入。

至於地裡的活計,他們最近按一日兩文錢再加兩頓飯的工價,從城裡尋了不少幫工,這樣一來他們自己就能輕省許多。

原本還擔心師父會責怪他們懶怠,沒想到羅用得知這件事以後還很支持,還說了一些錢財就是拿來花的雲雲。

他們這些弟子卻是從小節儉慣了的,這一次若不是因為活計實在太多自己做不過來,也不肯花錢雇人。

對於師父的教導,他們雖然一時還理解不了,但也都好好聽著,很多時候,師父所說的話,往往都需要過很長時間以後,他們才能真正體會那其中的道理,所以師父的話總是對的,即便他們現在一時還有些接受不了。

這些弟子們對於羅用的信任是有些盲目的,羅用本人也知道這一點。

從前的羅用並不喜歡被人以這樣的方式信任著,總感覺一旦接受了這樣全心全意的信任,就要為對方的信任負責,他並不認為自己可以負得起這樣的責任,也全然沒有這方麵的意願。

現在終究是有些不同了,現在的羅用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接受這樣的信任,從這些信任之中汲取力量,相應的,也承擔起他們對於自己的期許和依賴。

無論是付出還是索取,都需要勇氣,羅用現在還在學習階段。

被唐儉等人這麼一耽擱,時間又過去兩天,羊圈那邊,羅用的幾個弟子這一日就要收稻子了,村子裡的秋收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羅用算了算,這時候開始造打穀機,應該是趕不上趟了,乾脆還是明年再說。

長安城那邊的玉米差不多也該成熟了,在這個節骨眼上,稍微低調一點總沒壞處。

那些占城稻的收獲還不錯,但是與羅用在後世見過的密密麻麻掛滿了沉甸甸的稻穗的金黃色稻田,還是有著很大的差距。

這時候一般情況下,一畝地產糧也就二百斤上下,跟後世那種動輒上千斤的稻田,根本沒有什麼可比性。那稻穗長得稀稀拉拉的,稻穀顆粒也不飽滿,看著就帶著一股子荒蕪的氣息。

“沒想到這稻子竟然真的能種成。”羅用的那幾個弟子卻很高興。

稻穀這個東西在離石縣當地是很金貴的,本地並無出產,一向都要從南方那邊運來,這時候他們自己竟把稻子給種出來了,如何能不高興。

“產量倒是不及穀子。”杜構惋惜道。當地人所說的穀子,指的是未脫殼的粟米。

在這個以填飽肚子為主要目標的年代,產量自然是最重要的,這占城稻在南方山區有較高的推廣價值,可以在旱地種植,生長周期較短,一年可以種兩季。

但是換了北方,在西坡村這樣的地方,肯定就種不了兩季了,不知道是因為溫度不夠還是什麼原因,產量也不太高,這樣一來,自然也就沒有多少推廣價值了。

“自己種的米,再如何也比外頭買來的實惠。”能種出稻米,羅用已經很滿足了,這個年代的北方根本不產稻米,後世盛產稻米的大東北,那裡的人這會兒還在過著漁獵生活呢。

沒有打穀機,這些稻子割下來以後,大夥兒就用打穀桶脫粒。

這打穀桶就是一個鬥狀的四方木桶,上麵的開口大,下麵的桶底小,約莫半人高。打穀的時候,便將這個打穀桶扛去田頭,幾個人圍在四周,手裡握著蹈稈,一下一下拍打在打穀桶四沿,將稻粒拍落,若是還有沒拍乾淨的,就要上手去捋。

羅用平日裡雖然也有乾活,但與他的這些弟子終究還是沒得比,收了沒一會兒稻子,雙手就被稻粒上的芒刺給紮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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