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用覺得自家這些小孩長得特彆快,想當初他剛醒過來的時候,六郎七娘這兩個,還都是連話都說不清的小肉團子,這會兒自己竟然已經忽悠不住她了。
羅用倒是想得開,忽悠不住也挺好,將來出去外邊不會吃虧。
“好,那咱今晚就吃玉米餅。”羅奶爸爽快答應,之後果然就進屋拿玉米麵去了。
楊四郎:“……”
於是這一天晚上,羅家果然就吃的玉米餅,早先洗出來的那些菘菜,則被羅用加了幾個蝦米,燉了一大鍋蝦米白菜湯。
這蝦米鎮上的鹽鋪就有賣,從海邊過來的東西,價錢自然不便宜,而且這時候大約也沒有人工養蝦,都是野生的東西,這個時代工具落後,想來捕撈的過程也是十分不易。
最後煮出來那幾塊蝦肉,羅用原本也是想讓給六郎七娘那兩個吃的,但是後來想想,實在不想讓他們養成吃獨食的習慣,乃至於把這樣的獨寵當做理所當然,於是他們兄妹幾個,便一人一小塊把那些蝦肉分著吃了,最後還多出來一塊,就給了鄭氏母女。
鄭氏先前那閨女現在已經不在這邊了,倒是換了一個年歲稍大一點的閨女過來,乾活也是很不錯的,比她妹妹還強些,就是年歲與羅用太相近,所以羅用現在也會稍微注意著些,平日裡的飯食,都讓鄭氏自己過來拿,而不是她那閨女。
所以就算這段時間羅用自己事情不少,也沒有想過要讓那一對母女幫忙,他們這個家裡畢竟是連個長輩都沒有的,很容易被人傳出是非。
羅用明顯有些疏離的態度,也讓鄭氏與她閨女心中都很不安,心想她們這一回換人的行為是不是不太合適,是不是讓主人家心中不喜了。
直到羅用有一回問鄭氏要不要讓她女兒也去學一點算術,若是想學,每日下午大批抽些時間往許家客舍那邊去便是。母子倆這才安了心,知曉羅用並非是對她二人有什麼不喜,約莫還是在避嫌。
這日子一天天過著,羅用這戶煮一天天當著,眼瞅著天氣一天比一天涼爽,秋收的季節馬上就要到了。
聽一些從南方過來的商賈說,對戰吐穀渾的軍隊已經班師回朝了,吐穀渾原可汗伏允身死,其子慕容順歸降大唐,吐穀渾之戰,自此落下帷幕。
待到羅家那些梨樹上的梨子開始成熟的時候,羅用便揀了一些最甜的被鳥兒啄過的梨子,削去傷口和梨皮,切成小塊用石磨磨了,再濾去肉渣,加入少量清水,用陶甕盛了,放在灶上燒煮,一邊煮著,一邊又切了幾個梨子,將大塊的梨肉放到陶甕之中同煮。
煮過的梨汁並梨肉,待裝到罐頭瓶子裡麵之後,又上鍋去蒸,蒸到差不多了,再趁熱將瓶蓋緊緊蓋上,自此,今年的頭一批梨肉罐頭,便做成了。
這些罐頭羅用一罐都沒有賣,而是在王當他們回到西坡村的時候,付了一些路資,讓他們幫忙捎去涼州城。
那涼州城乃是邊陲之地,降水少,植被生長並不茂盛,果樹什麼的,想來應也是很少的,今年家裡的梨子長得特彆好,羅用想讓遠在他鄉的二娘她們也嘗一嘗。
不知是肥料下得足還是如何,羅家前兩年種下去的那些梨樹,結出來的果子竟是一年更比一年甜,
今年這果子這麼好吃,家裡頭這些小孩都很高興,六郎七娘那兩個有事沒事總在那幾棵梨樹下邊轉悠,帶得家裡頭那兩條大狗一頭毛驢都總往那邊跑,每每揀著一個從樹上掉下來的梨子,都跟撿到什麼天大的寶貝一般,羅用隔老遠都能聽到麥青豆粒兒的汪汪聲,還有五對昂恩昂恩的叫喚聲。
農曆九月底,遠在涼州城的羅二娘終於收到了羅用讓人捎過去的那幾個瓷罐。
看那罐子的外殼,實在也想不出羅用會給她們寄什麼,待到打開了罐頭蓋子,聞著了梨香味兒,二娘便知道,這應該就是他們自家梨樹上結出來的果子了。
這一日下工後,二娘喊了田崇虎和田香兒過來,還有前兩個月剛來的殷家姐妹,與彭二一起,將今日打開的那一罐梨子罐頭,分著吃了大半。
想當初,三郎頭一回從縣城裡買梨子回來的時候,二娘還嫌他胡亂花錢。
那一回的梨子著實買得不容易,恁冷的天,申翁他們費儘力氣將自家最好的梨子從平夷縣運到他們離石縣來賣,路上又不知壞去了多少,最後到了羅用手裡頭,約莫也就是十文錢七八個梨子的價錢。
那一回二娘雖是口上嫌貴,但心裡還是十分歡喜的,長到那麼大,還是頭一回吃到那般清甜多汁的果子,那些梨子的滋味兒,從此便也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記憶之中。
後來自家種上了梨子,家裡頭那些個兄弟姐妹,就沒有不高興的,春來看梨花盛開,夏日裡看那小小的梨子掛枝頭,秋天到了便日日都在樹下等著梨子吃。
二娘實在沒想到,現如今離家這般遠,竟然還能吃到家裡頭的梨子。
第二日,羅二娘又拿了兩個梨罐頭送與趙琛等人,二娘他們幾個現如今能太太平平地在這涼州城中做買賣,與趙家的庇護也是分不開的。
趙家人的大本營在河東朔州那邊,關係網遍布整個大草原,不過在涼州當地,目前並不算得上樹大根深,隻是以他們的勢力,尋常人也不會輕易上來招惹便是了。
趙琛父子吃了這梨罐頭以後,也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梨子這個東西雖然也算得上是比較耐放的水果,但若是不將其收入冷庫之中,尋常也就是放個三五七天的樣子。
而這些梨子罐頭,不僅沒放冷庫,還被王當等人帶著顛簸了一路,約莫個把月的時間過去,罐子裡的梨汁梨肉竟是半點都沒有變味,這著實不可思議。
“你說那羅小郎君,莫非果真會些什麼仙術不成?”趙畦吃完一小碗清涼滋潤的梨罐頭以後,對他兒子趙琛如此感慨道。
“我亦不知。”趙琛搖頭苦笑,若說那羅三郎會些仙術,他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相信。
“此物便喚作神仙飲如何?”趙畦問道。
“善。”趙琛點頭。
於是,在不久的將來,生活在這一座氣候乾燥的高原城市之中的百姓們,終於也迎來了一種清涼滋潤的飲品,趙家客舍的人管它叫神仙飲,價錢高昂,偏又買者雲集。
為了與羅用談下這一筆梨子罐頭的買賣,趙琛帶上幾個人,親自騎馬前去離石縣。
與此同時,在大唐西麵,黃河對岸,皇帝陛下的肉罐頭工廠也在緊鑼密鼓的籌建當中,附近大草原上的一些遊牧民族聽聞了這個消息,紛紛向城州集市湧來。
按去年秋冬的市場行情來看,今年的羊脂皂與羊絨的價錢應還是不用愁的,牧民們最擔心的就是羊肉的銷路。
這時候聽聞天可汗在城州城中見了一個規模宏大的肉罐頭工廠,預備要向牧民大量收購羊肉,一時間,很多牧民都向城州集市蜂擁而來,若無意外,今年的城州集市,怕是比去年還要大出好幾倍。
都說草原上人口稀疏,但倘若將這一片大草原上的牧民集中到一處,那數量絕對不可小覷。
而這個罐頭工廠的存在價值,也絕對不僅僅隻是在於收購廉價羊肉而已。當牧民們開始依賴這一家工廠的同時,他們的脖頸上也就被套上了一根細繩,也許並不致命,但已足夠作為指引方向之用。
下一次,北方的胡人若敢來犯,皇帝陛下隻要降下一道聖旨,讓城州的這一家罐頭廠停產,停止對當地泛濫成災的羊肉加以收購,絕對就可以給北方許多遊牧民族帶來致命的經濟打擊。
皇帝的罐頭廠辦得越大,指望他們收購羊肉的人越多,他的影響力自然也就越大。
北方很多少數民族首領都知道這個道理,他們並非沒有想過要去阻止,但是又如何能夠阻止得了呢,除非他們想要傷害自己部族民眾的利益,成為整個部族的公敵。
等到了那個時候,都不用那些子民做什麼,政治上的競爭對手首先就會跳出來給與他們致命的一擊。
政治從來就是一場又一場腥風血雨的較量,不會有真正風平浪靜的時候。
這一次在吐穀渾那邊,老可汗伏允去世之後,新可汗慕容順乃是由唐政府扶植上位,這一場權力爭奪的過程,絕對不會是溫柔和平的,流血是必不可少的。
大唐這一邊,李世民在執政過程中,向來都十分懂得籠絡人心,從底層人民開始建立自己的威望,從而削弱和淡化世族大家們的影響力。
而世族集團這一邊,顯然也不是吃乾飯的,他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君權獨大,相權式微。
而羅用的出現,不知又將在這錯中複雜的關係之中,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短了,待我調整調整,明日再戰。
羅用覺得自家這些小孩長得特彆快,想當初他剛醒過來的時候,六郎七娘這兩個,還都是連話都說不清的小肉團子,這會兒自己竟然已經忽悠不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