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從那運送梨子罐頭的隊伍離開了離石縣以後,趙琛的那些屬下隱隱就感覺有人在暗中窺探。樂-文-
但他們卻並沒有聲張,隻是在隊伍中前後查看巡邏,維持秩序,讓腳夫們每二十人一隊,跟緊自己的隊伍。如此又走了幾日,待到過了孟門關之後,那些人便沒有再繼續跟隨了。
渡過黃河以後,便是關內道綏州,穿過整個綏州之後,便是內州地界,而那寧朔縣,便也就在前方不遠處了。
要穿越整個綏州並非易事,在這高原之上行走,又有大山大河。
渡過黃河之後又走了三日,在眾人麵前又出現了一條滾滾長河。
“怎的這裡又有一條河?”許多人都是第一次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原本還以為前兩日見到的黃河便已經是他們這一片地方上最大也是唯一的一條大河了,沒想到行過幾日竟又看到一條大河。
“此何名曰朔水,從這裡一直流下去,要流到延州的延水縣,在那裡彙入黃河,對麵便是你們河東道隰州地界。”一個騎馬的趙家仆從這時候剛好從他們身邊走過,便出聲為這幾個腳夫解惑道。
“原是如此。”那幾個腳夫都覺自己長了見識,什麼延州隰州的,他們從前大約也就聽說過一點,至於具體位置,那真的是沒有什麼概念,這時候聽這個人給他們這麼一說,腦中原本模糊的地圖登時就變得清晰不少。
“你們可真是見多識廣。”一個腳夫感慨道。
“常年在外頭行走的人,不認識路如何使得。”那仆從笑了笑,打馬又往前頭去了,前邊有幾輛木車停成一堆,不知又遇著了什麼問題。
“怎的又不走了?”那人跑上前去,見這邊好像也沒有什麼問題,就是這些人東一個西一個的,不知道在做什麼。
“方才我看到有幾隻野兔,就在這片草叢裡。”一個身材瘦小的腳夫滿臉興奮地說道。在外麵走了這麼多日,整日啃乾糧,這會兒見著肉,他們便都走不動道了。
“你們那腦子裡裝的都是豆渣不成?”沒想到一向和善很好說話的人,這時候卻變了臉色:“幾隻野兔就叫你們亂了陣腳,好好的隊伍硬是斷成兩截,前麵就隻有一隊人,他們若是出了什麼事,爾等可是擔待得起?”
幾聲嗬斥過後,那人片刻都沒有多做停留,一甩馬鞭,急急忙忙就追前麵的隊伍去了。
那些剛剛還忙著追兔子的腳夫見了這一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忙推起車子,追趕前麵的隊伍去了。
幸好這一次並沒有出什麼事,那幾隻野兔也真的隻是偶然出現在路邊的野兔,並不是什麼歹人強盜給他們設下的陷阱,如若不然,這些人可真的就要把腸子都給悔青了。
這一晚休息的時候,趙琛那些手下終於還是把前幾日他們被人盯了一路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不跟他們這些人說這些,原本是怕他們心中驚懼自亂陣腳,隻是照眼下這形勢看來,不說也是不行了,這回他們找來的這些腳夫,著實沒有什麼經驗。
遠行途中,荒郊野外的,他們竟然不知道要跟緊前麵的隊伍,偏跑去抓什麼兔子,如此疏於防範,若是有什麼歹人有心耍詐,那還不是一詐一個準。
而且他們要防範的,除了惡人,還有野獸。
那些山裡的野獸也是精著呢,常常會在人類行走的小徑邊潛伏窺視,若是遇著成群結隊的人一起活動,它們便不會露麵,若是遇著掉隊的,那就要看它們那一刻肚子餓不餓、心情好不好了。
那幾個犯錯的腳夫這時候又被好一通說,一個個張紅了麵龐垂著腦袋,半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
出門在外最怕行差踏錯,這不僅關乎他們自己的身家性命,還關乎到同行那些人的身家性命,今日前麵那一隊二十個人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待他們回去離石縣以後,又該如何麵對那些人的家裡人。
這一晚過後,這些人行在路上比前幾日又多出了幾分嚴謹和秩序,彆說什麼兔子,就連之後展現在眾人眼前那一幅幅陌生的邊塞風光,都沒什麼人有那個心情去欣賞。
寧朔縣亦是邊陲之地,如今還有秦朝的長城遺址,隻是那長城多是由黃土碎石夯築,年代久遠,如今早已破敗不堪。
過了那一道長城,便是塞外了,在廣闊的大草原的後麵,還有一個大沙漠,沙漠周圍不會有肥沃的農田,人口也十分地稀少。
這個地方從地圖上看,雖然也在黃河幾字形以內,但因為沒有天然的易守難攻的關隘,人口又十分稀少,軍隊駐紮不易,常常也會受到關外草原名族的侵擾。
等到了寧朔縣這個地方以後,這些從離石縣過來的腳夫們,心中不免也生出幾分淒然,眼前這個地方實在是太窮了。
他們這些人著實也沒有多少見識,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離石縣幾次,少數出去幾次,走得也都不遠,沒有見識過什麼真正的大富大貴,但同樣也沒有見識過眼前這樣的貧窮。
“郎君?你們是從何處來?肥皂要不要?我家有肥皂賣。”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跟在他們這個長長的隊伍身邊跑前跑後。
“羊絨有麼?”有個腳夫問道。他也是看這個地方窮成這個樣子,心想羊絨的價錢說不定會很便宜,待領了那六十文辛苦錢,自己說不定也能買得一些。
“羊絨都被我們城裡的商賈收走了,長安城那邊的郎君要呐。”那小孩見有人搭理他,頓時纏得更緊了,口裡喋喋不休道:
“肥皂也不是時時都有的,我阿耶前兩日出城,剛好從幾個牧民那裡收得一些,還未出手呐,你們若是能出得起價錢,便賣與你們。”
“肥皂也有人來收?”那腳夫好奇道。
“羊絨和肥皂總是有人收的。”那小孩咧著嘴,笑嘻嘻說道:“肉乾要不要?我們這裡的肉乾最便宜了。”
“羊皮呢?”旁邊又有人問。羅三郎那邊不是要做羊皮靴子,若是有價錢便宜的好羊皮,收一些回去應也是合適的。
“羊皮我們縣裡的公府也收呢,言是聖人要拿它們與將士做靴。”那小娃娃吸了吸鼻涕,回答說。
“甚都有人收,怎的你們這個地方還這般窮?”有個口沒遮攔的,這時候直接就問了。
“……”那小孩用自己的手背抹了一把鼻涕,說道:“那有什麼辦法,我們家住在城裡邊,又沒有地方放羊。”
“那倒也是。”說話的人也是有幾分不好意思,於是便道:“我們現在身上沒錢,等到時候拿了工錢再去看看你家的肥皂和肉乾吧。”
“哎,好嘞,我整日就在城門口這裡,你們到時候來這邊找我就行。”那小孩高興道。
從涼州城那邊過來的趙家人馬,前兩日已經到了這寧朔縣,這時候他們這個從離石縣過來的隊伍一進城,馬上便有人過來與他們接頭。
順利交接完了貨物之後,這一次過來的所有腳夫,各自都拿到了自己的那一份工錢,按先前說好的,每人六十文,除了幾個路上不小心把罐頭給摔了的,其他人一文錢都不少。
摔了罐頭的那幾個,每個罐頭按二十文錢來扣,對於腳夫們來說,這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一筆錢了,但實際上根本連本錢都沒有扣回來,主要的損失還是由趙家商隊自己承擔。
腳夫們也都知道好歹,大夥兒都覺得這趙家的商隊不錯,挺厚道,不與他們這些窮苦人為難,將來趙家人若是還找腳夫,這回過來的許多人,肯定還要報名。
接手了梨子罐頭的那些人,第二日便從寧朔縣出發,一路西去涼州城。
而這些從離石縣過來的腳夫們,則要在縣中歇夠兩日,休整並買貨,這兩日的一並費用也都是由趙家人負責,兩日後與他們一起回離石縣的趙家人,又比原先多了好些。
這些人原本是計劃留在寧朔縣接貨,分批把離石縣那邊生產的梨子罐頭運去涼州城,不過這回接頭以後,他們也知道趙琛改主意了,除了第一批這些梨子罐頭,後麵的罐頭要等到最後所有罐頭都做好了,再一起運回去。
這樣一來,他們這些人與其在寧朔縣乾等,倒不如去離石縣幫忙。
離石縣這一邊,在罐頭作坊旁邊,原本占地麵積挺大的那個租車行,這時候就可憐巴巴地被擠到一旁去了,好些車子連個遮雨的地方都沒有,夜裡就用草簾子蓋一蓋,擋擋露水。
不過羅三郎也說了,他們那梨子罐頭的作坊也就眼下這時候忙一點,待忙過了這一陣,恁大的一個水泥廣場就都空下來了,到時候還不是隨便他們用,所以這幾個租車行小老板心裡也是很樂意的。
“你怎的又把這物什拿出來了?趕緊收起來吧,莫要弄丟了才好。”一個小老板對他一個同伴嚷嚷道。
前些時日那趙大郎要運梨子罐頭,自己沒有木車,便從他們這邊租車,總共租了七十輛車子,談好的租金是三百文錢,不過在取走那些木車之前,趙大郎需得付給他們三貫錢做定金,屆時他們的車子若是丟了或者是壞了,他就得照價賠償,從定金裡麵扣。
那時候趙大郎到自己馬車上找了找,沒有那麼多銅錢,於是他便從身上摸了個銀疙瘩出來丟給這幾個小年輕:“收好了,這塊白銀可不止三貫錢。”
“這回不摸個夠本,下回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了。”
“瞧你那點出息。”
“你說,咱這買賣,還得是要跟這種大雇主做啊,一次就能得個三百文,多省心。”
“他們用車的時日太長了,太費車子。”
“那倒是,聽聞關內道那邊的路也不好走。”
“路太差,車子壞得快。”
“啥時候他們那邊也修水泥路就好了。”
“早晚也是要修的嘛。”這時候突然有個聲音插了進來。
幾人轉頭一看,見是羅三郎過來了。
這兩日趙琛他們從外邊收回來的梨子越來越少了,罐頭作坊這邊要裁員,那些雇工個個都不想走,羅用今日這是專門過來安撫人心的。
“三郎!”
“此話當真?”那幾個小年輕俱是一臉興奮。
“自然。”羅用點頭。
“聽聞這一路過去,可是遠得很。”一個小年輕覺得這件事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你想那麼多作甚,能修多遠修多遠便是。”羅用笑著說道。
從離石縣去往涼州城的這一條路,又長又遠,道路又難走,往來的商賈也不很多。
羅用就想著,若是能把這條路修好一些,走的人說不定就會多起來了,屆時往來於涼州城也會便利許多,到時候他們兄弟姐妹幾個,就可以趕上一輛馬車,到涼州城去看望二娘她們。
話說自從那運送梨子罐頭的隊伍離開了離石縣以後,趙琛的那些屬下隱隱就感覺有人在暗中窺探。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