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下這個年代,也沒有什麼小麥磨皮機,包餃子用的白麵,都是將麥粒先放在石磨裡磨過一道,篩出最白最細的小麥芯,再將它們磨成白麵粉。
剩下那些帶皮的粗粒,磨過以後,再篩去麥麩,所得便是粗麵,許家客舍每日傍晚做的一文錢三個的油渣包子,用的便是粗麵,做炸醬麵也用粗麵,做棗豆糕也用粗麵,也就隻有這餃子,才用的白麵。
白麵這東西著實很精貴,用這白麵包出來的大胖餃子,一斤才賣六文錢,若是換個手笨的,包出來的餃子個個皮厚,那最後指定就得虧本了,賣得越多虧得越多。
現如今羅用他們每日光是賣凍餃子,都能賣個好幾百斤,住在許家客舍那些商賈,每每離開的時候,都是幾十上百斤地買,城裡頭也時常有人趕著牛車馬車過來買,凍得梆硬的大餃子,一籮筐一籮筐往車上搬。
這樣一日日地賣著餃子,收入也是不錯,主要羊肉便宜,菘菜也不貴。
說到那羊肉,離石縣當地的羊肉也已經算是便宜的了,但是跟北方一些邊陲小城比起來,那還是要貴一些。
從前在他們離石縣當地,約莫三升粟米能換一斤肉,若是換了靠近牧區的一些地方,那肉價就要賤些,兩升左右,甚至不足兩升的粟米就能換得一斤肉。
近來在離石縣這邊,基本上也隻要兩升左右的粟米就能換得一斤羊肉了。而在城州集市那邊,普遍就是一升粟米換一斤肉。
早前,皇帝陛下已經派遣了得力的官員到城州那邊去收購羊肉製作罐頭。
聽聞這名官員素有剛正不阿鐵麵無私之名,待他到了城州以後,令人在城裡城外貼了不少收購活羊的告示,果然便有牧民帶著光溜溜的羊群過去賣,換得了數量和質量都讓他們感到滿意的糧食和布帛,然後一些還在觀望的牧民與商賈紛紛便都去了,不出數日,便有一批肉罐頭從城州運出。
這一日,又有一群草原人肩扛手提地帶著許多布料和糧食從城裡出來。
這城州城進出也有管製,若是想要進到城裡去賣羊肉的話,首先你得先報上自己的部族名稱,證實了確實是這個部族的人之後才能進去,進城以後亦有兵卒跟隨,並不允許他們在城中亂走亂逛。
“如何了?可是換得了好價錢?”那群漢子們一出來,城外立刻就有一大群人圍了上去。
雖說進城賣羊並沒有限製人數,但是對於許多草原人來說,這一座高大堅固的城池,就像是一頭猛獸一般,城門就是獸口,若非必要,他們並不想進去。
所以這些部族在安排人進城賣羊的時候,往往都會選擇一些比較精明能乾的青壯以及老者,另外在城外麵還要保證他們部族充足的有生力量,就算進城那些人出了意外,他們的部族也不至於就此走上被人吞並消亡的道路。
總體來說,在城州這一帶,草原人與漢人之間,就是這樣一種相互合作又相互防備的關係。
“不錯,果然就像先前那些人說的那般,價錢比集市上的商販給得公道。”一個在肩膀上扛了一大袋穀子的漢子笑容滿麵地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等在城外那些人也是一臉的高興。
“喂!那邊的,無事便不要堵著城門了啊!”那邊有守城的兵卒呼喝道。
現如今這城州一帶形勢比較複雜,上麵的官員也是生怕有人趁亂發起偷襲,整日對那些守城的官兵耳提麵命,就怕他們有一絲半絲的鬆懈。
“走走,先回去再說,莫要叫他們久等。”
這些草原人也不打算在這裡多待,當即便把那些換來的布匹糧食分一分,又是抬又是扛的,不多會兒便走遠了,城門口這一片登時又顯得空曠了許多,那些守城的官兵往這邊看了看,便又把目光集中在這時候要進城的那些人身上。
待回到他們部落的駐紮地,便有許多婦人小孩迎將出來,簇擁著男人們把換來的布帛糧食送到族長那裡。
他們部族向來都是這樣,每次交易換來的物資,都要先交到族長那裡,到時候他們族長會保留一部分,剩下的再分給旗下的牧民們。
他們這個部族還算是比較安寧友好的,族長與他的家族也並不十分奢侈貪心。
聽聞在有一些部族,頭領們會把部族裡的牧民當羔羊一般剝削和驅使,在那樣的部族之中,爭鬥和犧牲都是常有的。
“耶耶,吃糖!我要吃糖!”一群小孩跟進跟出的,纏著自家大人要糖吃。
他們也是這幾日剛到這個集市,看到今年這個集市上竟然多了那麼多賣各種物什的小商販,都感到新奇得不行。
在距離這個駐紮地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專門用飴糖與人換肉乾的攤子,三斤肉乾才能換得半斤飴糖,若是擱在中原地區,必定是無人問津,但是這些草原上的小孩兒們卻還是整日圍著那個攤子打轉。
“行,咱們去換糖。”一個漢子卸下肩上那袋糧食,從帳篷中出來,一把抱起自家娃兒,哈哈大笑道。
另一邊,一個婦人幾步小跑回自家帳篷,用草編的網兜,裝了一網兜肉乾遞給這父子二人。
這兩日他們已經賣完了羊絨和肥皂,今日那些羊又賣得了好價錢,這一年冬天以及來年春天,他們都不用擔心挨餓了,家裡的肉乾少存一些也是無妨。
那賣飴糖的是一個關內人,瞅著就是有幾分老實懦弱的模樣,草原上的漢子們大聲說兩句,他不自覺就要開始縮脖子。
聽聞他們老家也是很窮的,早前有一個商隊經過他們村子,言是要來這城州集市,他與人打聽,得知去歲冬日在這城州集市竟沒有賣飴糖的商販,於是便打包了些許麥粒並黍米,與那些行商一道往城州這邊來了。
臨走的時候他老娘還扶著門框哭呢,怕他沒命回去,隻這漢子骨子裡卻也有幾分倔性,梗著脖子硬是沒回頭。
家裡的娃娃一日大過一日,有錢人家的男娃送去讀書,女娃穿漂亮衣裳,他們家甚都沒得,就會這一手做飴糖的手藝,隔一段時間便做來一些與自家兒女解饞,有時候也幫彆人做,少少也能掙得些許糧食。
那商隊裡的人與他說,待去了那城州集市,若是沒有其他賣飴糖的商販,便叫他把價錢往狠了開,那草原上的人最是不缺肉乾,再加上他們一年半載也逢不著幾回集市,就算價錢貴些,定是也肯買的。
於是這漢子便開出了三斤羊肉換半斤飴糖的價格,原本心裡還透著虛,怕沒人肯買他的飴糖,結果這才沒兩日,他那帳篷裡的肉乾都要堆成一座小山了。
熬製飴糖也是辛苦,但他卻半點也不嫌累,因為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真正嘗到掙錢的滋味。
“給我換成飴糖。”這時候,又有一個草原漢子丟了一網兜肉乾到他的木板車上,這人的官話雖然說得並不標準,但好歹還是可以聽得懂的。
“哎。”那賣飴糖的關內人連忙用自己那一把做工粗糙的杆秤稱肉乾,然後算了算,又給對方稱了相應分量的飴糖遞過去。
那草原上的漢子接過飴糖,甚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但凡是在這個集市上做過幾日生意的,基本上也都知曉,這些草原人就是這般,沒有什麼虛禮的,也嫌少與人寒暄客套,見得多了便也習慣了。
“耶耶!要吃糖!要吃糖!”那漢子拿著一包飴糖從人群中走出去,他家那娃兒就在他身邊前前後後地蹦躂,他爹不理他,他就跳起來,整個人掛在他爹手臂上。
那漢子笑嘻嘻的,就這麼單手掛著個小孩兒,大步往自家帳篷去了。
賣飴糖的關內人忙碌間一個抬頭,剛好看到這樣一個畫麵,憨厚的麵龐上,不禁也掛上了些許笑意。
他那長子差不多也是這麼個歲數,就是長得沒有草原上的這些小崽子們壯實,待他這次掙了錢回去,定要給他們買多多的好吃食,叫他們一個個都長得跟這些草原上的小娃娃們一般壯。
聽聞這城州集市也就冬日裡這幾個月最熱鬨,待到開春那時候,這些胡人就都回大草原上放牧去了。
冬裡這幾個月,正好也是農閒時節,他往後倒是年年都可以來這裡賣飴糖。
“@#¥%……”這時候又過來幾個身材格外壯碩的胡人,也不知道是從哪一片大草原上過來的,一點都不會說漢化,嘰嘰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甚。
“哎,哎。”那關內人也不管他們說的甚,隻管收下肉乾,又給他們稱飴糖,仔仔細細地計算斤兩,貪墨的心思那是半點都不敢有的。
聽聞這些草原人最是認死理,他若真敢那麼乾,最後會被人活活打死在這個集市上也未可知。
前兩日就有一隊西麵來的胡商,與一個草原上的小部族打了起來,因為那些胡商欺負草原人不會算數,把他們給坑了,結果等那些人回過味來,當即就騎上大馬提上胡刀找那些商人拚命去了。
聽聞那些胡商被砍翻了好幾個,最後城裡的官兵出動,把這兩撥人全都從這個集市上趕走了,至於捉拿殺人犯什麼的,這事根本連提都沒人提。
“@#¥#¥……”那些草原人不知又在說些什麼。
“哎,哎。”賣飴糖的漢子隻管點頭弓腰,加快了手裡的動作給他們稱飴糖。
“哥哥!哥哥!”那邊又跑過來一群小娃娃,個個身板結實,跑起來的時候那兩條腿甩得跟旋風似得。
“哈哈哈哈!”那些胡人幾下子將這一群小娃娃提溜起來,掛到自己身上,待那賣飴糖的終於把他們的糖稱好了,便接過來一人給了這些小孩一塊,然後幾個人就這麼一人身上掛著一串娃娃,邁著大大的八字步離開了這個攤子。
關內人暗暗鬆了一口氣,抹了抹額上沁出的幾滴汗水,繼續做他的買賣,有人上來買飴糖,他就對人哎哎的點著頭。
作者有話要說:哥哥:聽說草原人從前也有管自家老爹叫哥哥的。
在眼下這個年代,也沒有什麼小麥磨皮機,包餃子用的白麵,都是將麥粒先放在石磨裡磨過一道,篩出最白最細的小麥芯,再將它們磨成白麵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