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瑞雪(1 / 2)

南北雜貨 報紙糊牆 10037 字 8個月前

與涼州城相比,長安城這邊的市民們明顯就要富裕得多,至少在羅大娘她們這間店鋪所在的光德坊,坊間百姓都還是比較富裕的。

長安城有東西二市,東市那邊賣的物什大多比較高檔,價格也不太親民,所以相對來說,也就沒有西市這邊這麼熱鬨。

這東西二市每天早晨也並不開張,就隻做下午那半日生意,所以羅大娘他們的食鋪,也是要到下午的時候生意最好,他們家賣得最快的便是那鹵串,一文錢一串,味美量足,有些個閒人,穿過好幾個坊,走上小半日工夫,就專門為了來吃一兩個阿姊食鋪的鹵串。

“聽聞在你們這裡,能用下水換鹵串?”這一次上午,羅大娘正在煮漿飲,鋪子前邊來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換的,你可是拿了下水來換?”羅大娘拍了拍鄭氏長女,讓她幫忙看著火候,自己則走到窗台那邊,與那小姑娘說話。

“你看我這些能換多少?”那小姑娘一聽,高高興興抱起自己手裡提著的一個小木筒就要往櫃台上放。

“這邊來這邊來。”這櫃台是做買賣用的,若是沾上了汙水,留下了味兒就不好了,羅大娘連忙把人往旁邊一道小門招呼。

“哎。”那小姑娘提著木桶就過去了。

二娘開了旁邊那道小門,就蹲在門口那裡,檢查了一下對方水桶裡的那些東西,瞅著應該是鵝肚子裡的,心肝腎都已經被摘了,儘剩下一些大腸小腸,不過好在還有三個鵝頭,約莫是他們家的人不喜吃這個,又嫌收拾起來太麻煩,乾脆便給剁了。

“能換四個鹵串。”大娘言道。主要是那三個鵝頭還不錯,鵝頭這東西鹵起來滋味好,有些客人專門就喜歡吃這個。

“當真!”那小姑娘可高興壞了。

“自然。”羅大娘笑道:“你是哪一家的?拿這些物什出來換,家裡的大人可曉得?”

“都曉得的,我家郎君還讓我換一串分他吃嘞。”小姑娘笑嘻嘻道。

羅大娘搬了一個木盆過來,將那半桶鵝雜倒在盆中,然後又舀了一瓢清水幫她涮了涮木桶,最後才到櫃台前麵,揀了四個鹵串,用一張油紙略包一包,遞與那小娘子。

小丫頭把木桶掛在臂彎上,雙手捧著那幾個鹵串,顛顛就回家去了,剛剛聽她說自家郎君如何如何,想來應是誰家的婢女。

“娘子你看,這漿飲可是煮好了?”鄭氏長女揚聲問了羅大娘一句。

羅大娘抱著那個木盆走過去瞧了瞧,言道:“差不多了,用小火溫著吧,記得要多攪拌,莫要糊了底。”

“嗯。”那鄭氏長女應了一聲,蹲身撤了灶下燒著的柴火,隻在灶膛裡留了一點木炭繼續溫著,人依舊守在陶釜前麵,這時候剛剛撤了火,灶膛裡還熱著呢,若是不小心著些,還是很容易糊底,一旦糊了底,這鍋漿飲就賣不出錢了。

這漿飲裡頭有豆子又紅棗,還有好些白米呢,這幾樣物什泡了水磨成漿,再濾了渣,放在陶釜之中煮熟了,一碗也能賣個一文錢,這一個陶釜裡裝著的,可就是好幾十文錢。

大娘這一邊,則抱了那盆鵝雜去了後院。

馬氏客舍前邊沿街這一麵是廳堂,廳堂後邊是中院,那裡有一排兩層樓的客房,院子裡還有停車馬的地方,還有牲口棚,車輛牲口無需從廳堂過來,中院旁邊開有一扇側門,主人家直接從廳堂進來店裡,仆從馬夫則在跑堂小二的引領下,趕著車子從客舍外麵繞一圈,走側門進來。

不過若是待得不久,也可直接把車停在旁邊巷子裡,在那裡候一候便是。

在這中院後邊,還有一個後院,水井和大廚房都在那邊,另外還有一排屋子,大娘她們近來便是住在這馬氏客舍的後院。

雖然羅用先前在長安城買有一個院子,但那個院子已經借給了喬俊林他們,而且也不在光德坊,大娘她們晚上也要做買賣,每天黃昏時分,那幾百下關門鼓敲完了,他們光德坊的坊門便落鎖了,在坊內走動一二尚可,要想出坊卻是不能。

“那人便是羅大娘吧?”

“聽聞他們羅家亦是不缺錢財,因何整日要與這般穢物打交道?”

“如何不缺錢財?你是不知那羅三郎欠下多少外債。”

“何至於此啊……”

羅大娘抱著一盆鵝腸從中院穿過去的時候,二樓客房便有幾個客人站在窗邊說話。

這些人倒也不是在這裡住店,而是因為這馬氏客舍的客房布置得實在很舒適,他們一群人便相約來這裡吃茶說話,就這麼一個客房,一個下午也得不少錢。

羅大娘耳朵好,那些人在樓上說的話她都聽見了,不過卻並沒有抬頭去看,而是徑自抱著那一捧東西穿過樓下的走道,直接去了後院那邊。

那些郎君們管她手裡頭這些東西叫做穢物,好像隻要碰上一碰,人都會跟著掉價一般,卻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人,連著穢物都吃不起哩。

在後院的一條水溝邊,有兩個婦人這時候正坐在小馬紮上,清洗著二娘她們收來的下水雜物。

這兩個婦人是羅大娘前幾日叫光德坊這邊的一個牙郎給介紹過來的,大娘她們初來乍到的也不識得很多人,若是讓馬家人幫忙介紹,這中間便多了幾分人情牽扯,那樣的人用起來也有幾分束手束腳,倒還不如花些銅錢叫牙郎介紹,若是用得不好,便退了叫他換一個來。

“我方才又收了些,你們一並洗了吧。”大娘將那一盆鵝雜放到地上。

“娘子放著便好。”一個婦人應道。

“那大灶上的熱水你們儘管舀去用,莫要這般拘謹。”

大娘見那邊一口大灶上的熱水都被燒得直冒白煙,這邊這兩個婦人用的卻似是涼水,於是便過去幫她們提了一桶熱水過來。這寒冬臘月的,若是不摻著點熱水來用,不需幾日,那手都要開裂了。

馬氏客舍為了燒那幾堵火牆,每日都要耗費許多柴火,那邊那個灶台也是與客房一堵火牆相連,一天到晚的,整日都燒著呢,所以那個熱水用起來便也不用太心疼,用完了及時添些涼水進去便好。

隻是這兩個婦人著實太過拘謹,這都來了好幾日了,羅大娘與她們說過好幾回,她們都還是不怎麼過去打熱水來用。

聽那謝牙郎說,這兩個婦人乃是鄰裡,她們那一片的人都窮,也不知是從前在彆處做工養成的習慣還是怎麼的,話少得很,人也拘謹,乾活倒是不錯。

“待洗完了這些,便去前麵吃飯吧。”大娘略略查看了一下她們洗過的那些下水雜物,見她們的活計做得細致,心中便添了幾分滿意。

“哎。”那兩個婦人應了一聲,麵上也露出幾分笑模樣,來這阿姊食鋪做活,工錢雖不見得比彆處高很多,吃得卻著實很不錯。

大娘見她倆一說吃就高興那模樣,也是覺著有幾分好笑,又交代了兩句叫她們彆再省著熱水,那些個雜物,該扔的便扔了,彆到時候叫客人吃出什麼怪味道,然後便回前邊忙活去了。

一會兒待她二人忙完了手頭上這些活計,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便去前頭吃飯。

剛進阿姊食鋪,便見那離石來的那個少年人正在攤煎餅,想到阿姊食鋪並不賣煎餅,於是這兩個婦人便知道她們今日的午飯便是煎餅了。

隻見那一大勺麵糊倒在大大的陶製圓盤之上,再用刀背一掃一轉,一個煎餅就攤開了,再打一個雞蛋上去,攤開在餅上,然後還要抹上一些大醬,灑上一些蔥花,放幾片青菜葉子,末了卷一卷折一折,用油紙略略一包,一個婦人伸手過去接了,另外一個婦人繼續等著。

那攤煎餅的少年,似也知道她們是想要個大一點的煎餅,麵糊打得足,醬也刷得爽快,攤出來一個大煎餅,卷一卷折一折,用油紙包起來,沉甸甸的一大塊。

大娘她們這時候又在包餃子了,也不知道已經吃過了沒有,見這兩個婦人過來吃飯,便叫鄭氏長女一人給她們打一碗熱豆花,加了鹵汁的,熱騰騰,滋味好得很。

這兩個婦人捧著豆花,一口一口吃完了,將各自那個煎餅揣在懷中,便回後院去乾活去了。

一會兒,天空中又紛紛揚揚下起了大雪,那邊樓上,有幾個郎君開了窗戶賞雪詠詩,詠的便是瑞雪,一群郎君在樓上有說有笑的,很是熱鬨。

樓下那兩個婦人聽聞了,便也跟著笑一笑,那一大包煎餅熱烘烘地在懷裡捂著呢,外邊這雪下得再大,盆子裡的水再冷,她們也不覺得冷。

與涼州城相比,長安城這邊的市民們明顯就要富裕得多,至少在羅大娘她們這間店鋪所在的光德坊,坊間百姓都還是比較富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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