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這麼辛!”
“比五辛菜還厲害。”
“我覺著倒是不如五辛菜。”
“炒肉倒是挺香。”
“就是不知吃下去以後對身體有沒有什麼妨礙。”
“三郎,此為何物?”有人問羅用道。
“不知。”羅用也是好久沒有吃辣椒了,這會兒正就著一大碗粟米粥吃辣椒炒肉,吃一口辣椒炒肉,嚼幾下,然後就要喝一大口粟米粥,呼哧呼哧的,吃得可帶勁兒了。
“既不知是何物,那便少吃些吧。”一旁有人勸他。
“與我種子之人,言是此物可食。”羅用這時候吃得正起勁呢,哪裡還能停得下來。
“種子乃是何人所給?”對方又問了。
“……”羅用停下筷子,抬著頭想了好一會兒,言道:“時間太長,不記得了。”
“……”眾人無語,不記得了你還那麼確定這玩意兒能吃啊?就你那些種子,前麵還種出那麼多雜草來呢,那些雜草也都能吃嗎?
偏羅用好似還吃上了癮,頭一天剛吃過小炒肉,第二天又加了辣椒炸豆醬,做炸醬麵吃,他家那幾個小孩,一個個的也都跟著吃,看得他那些弟子以及西坡村村民很是為這一家子感到憂心。
好在羅用先前種下去的辣椒也就沒幾棵,這會兒都還沒怎麼長好呢,連著摘了兩天以後,也就沒幾個辣椒可摘的了。
“此物著實有幾分奇特,從前竟是聞所未聞。”許家客舍這邊,大夥兒最近也都在討論辣椒這個東西呢。
他們問羅用這玩意兒叫什麼名字,羅用說不知道,然後就有人叫羅用現起一個,羅用就說管它叫辣椒,大夥兒現在對這個名字還有點不習慣,說起來還是此物此物的。
“那滋味著實太辛,沾在舌頭上火燒火燎一般,比生蒜還厲害幾分。”有些人吃不了辣的,對這個辣椒的接受度就很低。
“我覺著卻也是彆有一番滋味。”這是比較能吃辣的,除了辣味,還能品出一點辣椒的其他滋味來。
“阿兄,這些都要種上嗎?”
羅家這邊,羅用又開始種辣椒了,他家一個油紙包裡,包了好些辣椒籽呢,這會兒便取了春日裡育苗用的那些陶罐出來,打算在這些陶罐裡全都育上辣椒苗。
“這東西好吃吧?”羅用問他們。
“好吃!”七娘那丫頭對辣椒的接受度最高,也不知是天生就比較能吃辣還是怎麼的,前兩日羅用做的那個帶辣味的炸醬麵,她可沒少吃。
“待這些辣椒都種出來了,阿兄便經常與你們做。”羅用笑眯眯道,他已經忍不住要開始期待各種各樣的辣菜了,麻辣燙啊,麻婆豆腐啊,水煮肉片啊……
“阿兄,此物換不得錢財嗎?”五郎這財迷對辣椒的熱情倒是沒有多高,他就想知道這東西能不能換錢。
“隻要有人喜歡,自然就能換得來錢。”等到時候推幾道熱菜出去,打響了名聲,何愁換不回錢來,尤其是在南方一些多瘴氣的地方,這辣椒簡直都能救人與水火。
羅用穿來這裡這麼長時間了,對這個時代的氣候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要說氣溫的話,好像跟後世也相差不是很多,但是感覺總體還是比後世更加濕潤一些。
這樣的濕潤在他們離石縣這裡還是比較合適的,對於南方很多地方來說,濕度可能就有些太高了。
而且在眼下這個年代,整個地球的森林覆蓋率都很高,很多原始森林都還沒有遭到破壞,在南方的很多地方,瘴氣普遍比較嚴重。
聽說辣椒這個東西還可以抵禦瘴氣,後世那些最喜歡吃辣椒的省份,像四川、湖南、江西這些省份,大多都是一些空氣流通不是特彆好,容易形成瘴氣的地方。
“能換好多錢嗎?”四娘也湊了上來。
“自然。”羅某人信心滿滿地說道。
一聽辣椒這個東西能換好多錢,家裡這幾個小孩都來勁了,一個個裝土的裝土,澆水的澆水,認認真真把那些辣椒種子都埋在陶罐裡,希望能早早育出辣椒苗。
如今天氣暖了,這些陶罐便不需再放炕頭,隻需靠牆擺放在屋簷下,日日澆水,待它們長到可以移栽的時候,再移到地裡去便好了。
待到先前那幾株辣椒開始成熟的時候,羅用采了一些紅辣椒回來,在許家客舍那邊做了一回麻婆豆腐。
雖然沒有郫縣豆瓣醬,用他們自家產的大醬代替了,但這道菜還是為那些沒有吃過麻婆豆腐的唐朝人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辣椒夠辣,花椒夠麻,豆腐夠嫩,許家客舍自製的炒麵勾芡又很香濃。
看著那些士族郎君們一邊抹著汗水鼻涕,一邊筷子還要往盤子裡伸的情景,羅用不禁也想起自己少年時期剛剛接觸到川菜那幾年。
羅用從前與羅奶奶一起生活的那個小城也不怎麼吃辣椒,祖孫兩人生活也比較節儉,羅用從小都是在家裡吃的飯,直到後來出去上了大學,才一下子接觸到了許多外地口味。
像這個麻婆豆腐,羅用從前就沒少吃,剛開始不怎麼能吃辣,吸著鼻涕噙著眼淚他也要吃,吃到後來就變成無辣不歡了。穿來這裡的這幾年時間,著實也是難為他了。
瞅瞅眼前這些人,羅用就覺著自家那些辣椒應該是不愁沒市場了。
看來中國人的口味古往今來都是差不多的,麻婆豆腐這道菜無論是在二十一世紀還是在公元七世紀,都注定是要橫掃大江南北。
貞觀十一年五月底,離石羅三郎開始向周邊民眾高價收購胡豆,一鬥胡豆五文錢,幾乎要與粟米同價。
隻可惜鄉鄰之間種植胡豆的人並不多。時人皆言此胡豆一物,乃是當年張騫出使西域之時,從西邊帶回中原的作物品種,因它乃是從胡地而來,百姓便稱它為胡豆。
這胡豆也不是糧食,一般人家種得都不多,少的就種個幾十株,多的幾分地,不過就是給家裡添個菜而已,從前也不見有人肯出什麼大價錢來買。
“師父,我昨日又從外麵收來兩鬥胡豆。”這一日清晨,劉活提著一袋胡豆,也就是蠶豆,來到羅家院子。
“可還是按五文錢一鬥收來?”羅家這時候正在吃飯,羅用聽到了聲音,連忙放下筷子就出來了,一邊說話,一邊就從荷包裡摸錢。
“正是。”劉活笑了笑,又問:“近日以來收了不少,如今可是夠了?”
“若是遇著,你便替我再收一些。”羅用打算用這些蠶豆做郫縣豆瓣醬的,他先前做過幾年大醬,對於製醬一事,也是比較有信心了,所以這回就想多做一些,這時候做下去,夏日裡曬上幾個月,待到今年入冬,發酵的時間雖然還是短了一些,但差不多也能拿出來做菜了。
“你可吃過早飯了?”付了錢,又從牆邊取了籮筐將那些蠶豆倒在筐中,羅用又問劉活道。
“吃過了。”劉活一手拿著麻布口袋,一手把那十文錢往懷裡揣,笑嘻嘻說道:“這兩日要跑一趟定胡縣,那邊若是也有胡豆,我便還幫你收一些回來。”
“那你到時候若是果然收到了一些,便雇幾個腳夫,莫要心疼錢。”羅用交代道。
“我省得。”劉活答應一聲,擺擺手,這便出了羅家院子。
在羅家院子前邊的那片荒坡上,這時候已經被開出了挺大一片田地,上邊種著的一株株辣椒苗正在迎風招展呢。
羅家那幾個小孩整日沒少給它們澆水施肥,恨不得把這些辣椒苗當祖宗供起來,就因為羅用說它們將來能換很多錢。
要說羅家現在收入也還不錯,羅用那些弟子都給他分成呢,現在連許家客舍每個月也要給他送錢過來。
另外還有水泥作坊和打穀機作坊的收入,待到再過幾個月,今年的杜仲樹葉又該下來了。
“阿兄,咱家現在還欠多少錢呢?”這一日吃過晚飯,四娘那丫頭坐在炕沿剪腳趾甲,剪著剪著又想起這一茬來了。
“你自己看。”羅用順手拿了炕櫃上一個本子遞給她。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閒得在他們阿兄的炕頭上打滾玩兒的六郎七娘那兩個,這時候連忙也湊了過去。
“唔……五百、這個是五百錢,這個是……一百五十……”七娘那丫頭假裝自己看得很懂的樣子,
“呆子,這是五百貫,這個是一百五十貫。”四娘伸手就在她額前彈了一下。
“阿兄,阿姊又打我。”若是羅用不在這裡,她挨著一下也就挨了,剛好這會兒羅用在呢。
“阿姊說得對,是貫不是錢。”羅用伸手揉了揉這丫頭的腦瓜子,家裡這幾個娃娃,就數她最會撒嬌。
“唔……好多錢啊!”一想起那個小本本上寫著的巨大數額,七娘小丫頭忍不住也要歎上一口氣,一貫錢可有好多呢,拎在手裡都好重的,她們家竟然欠了彆人好幾個幾百貫那麼多。
“這些債務要到何時才能還完?”四娘忍不住也問了。
“不知。”羅用說道。
“阿兄,待我們把胡豆醬做出來了,就趕緊賣了還債吧。”五郎憂心忡忡地說道。
“不急。”羅用捧著一本書靠在炕頭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羅四娘。
“……”羅五郎。
“……”羅六郎。
“……”羅七娘。
“家裡這些白米莫吃了,拿去換錢吧。”四娘拍板。
“嗯!!!”剩下那幾個小孩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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