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常樂縣去往涼州城的這條驛道上,亦是每隔三十裡一個驛站,與中原地區相同。
之所以是三十裡一個驛站,是因為在眼下這個年代,一般人無論是坐車還是騎驢還是步行,一日大抵便隻能走三四十裡路。
從常樂縣到涼州城一千七八百裡,即便現在已經鋪上了水泥路,至少也要走上一個多月。
這一路過去路途遙遠,人煙稀少,自然環境也很惡劣,運送的物品又頗貴重,時刻要提防關內關外的賊寇攔路搶劫,再加上沿路各城鎮關、各地大小勢力團夥的疏通打點,那三成貨物的運費,趙家人收得並不虧心。
涼州城那邊許多商賈富戶世族大家不願過焉支山,其中一部分原因便在於此,路途遙遠行路艱難,運貨又諸多危險,若不是在這一帶長期經營,一時便要來這邊行走,那必定是諸多艱難,處處不便。
約好了清明前後出發,羅二娘她們的羊絨作坊從年後便開始盤點庫存打包貨物了。
羊絨製品到底還是輕便,一車能裝很多,價錢亦貴,正因為如此,加上高昂的運費之後,到了涼州城那邊出售,依舊還能保證利潤。
若是換了常樂公府的羊肉罐頭,莫說利潤,根本連運費都掙不回來,涼州那邊的人也不缺羊肉吃,這些個羊肉罐頭就算再怎麼宣傳炒作,又能賣出什麼天價去,畢竟誰也不是傻子。
不僅是羅用他們被這運輸問題難住,杜構他們早幾年在萊州那邊開始做魚罐頭,借那水路運貨南下,同樣也吃足了運貨的苦頭。
那些做好的魚罐頭,他們要先用小船沿著海岸線北上,運到濟水入海口,然後沿著濟水一路逆流而上,一直行到一個名叫大野澤,穿過這個大野澤,對麵便有一條名叫白溝的渠運,乃是大運河的一段,沿著這條白溝往西走,便能抵達東都洛陽,這一段亦是逆流。
且不說這一路逆流而上,運輸艱難,單就那水道之上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便能叫人寸步難行。
最初開始運貨之時,雖有當地商賈引路,卻依舊還是困難重重,有惡意盤剝的,恨不得將他們連貨帶人都給生吞了,也有那逞凶慣了,無事找事刻意刁難的,也有那殺人不眨眼上來就亮刀子的。
為了經營這條商道,杜構他們不僅砸了許多錢財下去,還賠了不少小臉,甚至還填進去十幾條人民,與那些水寇廝殺數回,這才掙來些許名聲與方便,大致能在這條水道之上行走運貨,不再處處受人為難。
在水裡行船,比之在陸地上行走,到底還是有不少好處,雖說是逆流而上,但那一船能裝許多貨物,隻要風向對了,便能一路揚帆而上,運費成本比之陸運要低不少。
轉眼,萊州人做魚罐頭的買賣已有好幾年。
去歲末,杜構聽聞朝廷要在西都長安與東都洛陽之間鋪一條木軌道,據說在那木軌道之上行車十分輕巧迅捷,比水泥路更要快上許多,於是這一年春節後的第一批貨物發船的時候,杜構也隨船出來了,他想知道那木軌道是否果然就如傳說中那般了得,是否能給他們的買賣帶來便利。
杜構他們這一趟走得還算順利,不過即便如此,等他們抵達洛陽城的時候,時間也已經是二月底了。
羅大娘那時候正好在洛陽城尋找鋪麵,杜構聽聞了,親自去尋她,並與她介紹了自己在洛陽這邊一些交好的友人。
長安城許多世族大家都在洛陽這邊有家宅產業,京兆杜氏亦然,杜構年少時便來過洛陽幾次,結交了一些洛陽這邊的少年郎,後來他又出仕為官,亦曾隨軍出征,洛陽這個地方他來過很多次,也很熟悉了。
這些年更是常常往來於萊州與洛陽之間,為萊州百姓的魚罐頭買賣奔波行走,現如今在這洛陽城中,無論是士族大家還是商賈小販,他都認識不少,其中不乏重情重義之人。
杜構將自己的這些友人介紹給羅大娘,自然是給她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人脈通達,那一間新店的鋪麵,數日之內便有了著落。
新店開張之前,羅大娘在自家鋪子裡宴請杜構與其友人,並在將各種水果堆成小山,散席之時請眾人喊了自家仆役過來,儘情搬取。
“那羅大娘雖是女流,行事卻比尋常男子大方。”數日之後,這其中有幾分交情深的私底下又見麵,席間便有人感慨道:“恁多罐頭,不知能換多少錢財,她說送便送了。”
旁邊一名中年男子聽聞了,笑道:“那說明她所謀甚大,與之相比,那些罐頭並不算什麼。”
很快又有人附和:“辯之並不似十分機敏矯捷之輩,胸中確有謀略。”
“我便不愛那太機敏的,與人相交,要恁機敏的作甚?”
“機敏些也不是壞事。”
“並非指你,莫要自己往上湊。”
“隻她再能耐,到底也隻是個食鋪店家,又有甚了不得?”席間亦有不以為然者。
“這你就想錯了。”其他人紛紛給他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