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便早些叫她過來,彆看就是個粗活,工錢也不少,吃得也不賴,也管四季衣裳,逢年過節作坊裡發什麼,她們也都有,願乾的人不少。”
“這兩日亦有彆的人來問。”
“還有那脫絨紡線的活計,要的人手多,你家鄉若有合適的婦人娘子們,也可叫她們一起過來。”
“咱這個羊絨作坊什麼樣你也看到了,我家娘子彆的不說,總不會虧待了我們這些個與她做工的。”
“我便是看到了,這才與你們問來。”
這回的織布作坊,位置就挨著羊絨作坊,羅二娘一早便讓人在那邊建房子,作坊裡許多人都以為還會像上回那樣,到時候這些房子建好了,周圍用圍牆圈起來,再將原來的羊絨作坊與這片新區之間的牆壁打通,將它納入羊絨作坊之中。
結果現在她們都知道了,那邊是織布作坊的地方,與她們這邊的羊絨作坊是要分開的,這兩日那邊也已經開始招人了,每日都能聽到婦人娘子們說話走動的聲響。
數日之後,一群十來個婦人娘子們,在常樂縣城外麵下了木軌馬車,站在人來人往的車站不知該往哪裡走,一抬頭就看到高高的城牆,牆麵光滑堅硬,又高又結識,看得人有些眼暈。
“要不,還是先進城去吧。”
“沒有路引可進得去。”
“可彆把我們抓起來……”
“哎呦!莫要胡說。”
這些婦人便是常樂縣中那個擺攤賣甜瓜的伊吾漢子的媳婦一行,那伊吾漢子捎人帶話回去,叫她們若是想來做工的,這兩日趕緊來,與那些運甜瓜的伊吾人一起過來,他已經跟人家打好了招呼,路上會照應這她們。
然後她媳婦與她的一個妯娌,一個小姑,一個嫂嫂,再加上娘家婆家這邊的鄰裡若乾,幾個婦人娘子們收拾收拾包袱,跟著那些運甜瓜的當地人就過來了。
結果那些運甜瓜的人這回隻到晉昌便不走了,雇了一輛往常樂縣這邊來的木軌馬車,把她們這些人送上車,叫她們自己到常樂縣以後,與那守城的官兵說,她們是來織布作坊乾活的,再報上城裡那個賣甜瓜的伊吾人的名字,人家就能讓她們進去。
“果真能讓我們進去?”
“可彆把我們當成細作抓起來。”這些沒出過遠門的婦人娘子們當時就很擔心。
“那怎麼可能。”對方滿口道:
“那城裡頭每日裡進進出出恁多賣菜的,你當他們都有路引,還有那些個挑擔的貨郎小販,哪個有路引,你們隻管安心去吧,常樂縣那地方沒有胡亂抓人的。”
說是那般說,這些婦人們心中還是惴惴不安,踟躕著不太敢往那城門口的方向過去。
一會兒,一隊巡邏的差役經過車站這邊,見這一群明顯是外地來的婦人們,站在這裡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於是便過來問了一句。
“我等是來織布作坊乾活的,我夫就在這城裡頭擺攤賣甜瓜。”那伊吾漢子的媳婦雖然心中膽怯,回話的聲音倒是中氣十足。
“哦,倒是聽他說過。”那帶隊的差役笑道:“那你們這便早早進城去吧,在這裡站著做什麼。”@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那婦人一聽這個話,便知道對方識得自家男人,又見他是個和善的,於是便大著膽子與他打聽:“我們沒有路引,那城門能讓進嗎?”
“能讓進。”那差役對她們說道:“近日城中的織布作坊正在招工,每日都有不少像你們這般的婦人進城。”
這些婦人娘子們聽了這番話,心中頓時安定不少,巡邏的隊伍很快就走了,她們幾個人自己往那城門口的方向走去。
正走著,不遠處忽地傳來一陣馬蹄聲響,抬眼望去,有六七個人正騎著馬匹往城門的方向而來。
待到行得近了,便有那眼尖的人發現,這些馬匹上麵坐著的,並不是什麼郎君,而是幾個身著男裝的娘子們,其中年歲最長的約莫四十上下,年歲最輕的不過二十出頭。
這些人在靠近城門口的地方下了馬,牽著馬匹走到城門,向守城的官兵出示了自己的路引,那些守城的官兵一個個麵上都帶著笑,還與她們攀談了幾句,非但沒有半分輕薄之意,還顯得頗為敬重的樣子。
待她們那一行人進了城,走遠了,呆站在原地的這些伊吾婦人們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也往城門口走去。
同樣身為婦人,方才那一行人,對方的氣度和自信,與她們自己這邊的畏縮和膽怯,形成的對比是那樣的鮮明,令人自慚形愧,卻又忍不住暗暗向往。
尤其是領頭的那一個,身姿筆挺,氣度最是不凡,身為一個婦人,如何才能活成像她那般模樣,大抵還得是出身好吧。
然而她們絕對想象不到,此時此刻,令她們如此豔羨仰望的一個人,十年前,她也曾像牲口一樣被人拉到大街上去展示販賣。
若論出身,這世間最壞的出身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