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貫錢一個人,開價著實不低。
就他們常樂縣那些個差役,每月工錢也隻得三百文而已,加上那些過年過節的福利,一年約莫四慣,名單上那些賊人,他們若能捉著一個,那便是兩年半的工錢。
且不說那差役的活計原本就是個香餑餑,尋常百姓根本掙不得那般多。
這十貫錢一個人的消息一傳出去,那些個還未落網的歹人,彆說什麼報複,根本就連自身都難保了。
羅用這一次之所以開出這樣的高價,就是為了讓某些人知道,誰若是敢把爪子伸到他常樂縣的地盤上,自己必定就會叫他們有來無回。
常樂縣這兩年是越來越富了,無論是城裡還是城外,幾乎家家戶戶都能有些積攢,偏又是處在這樣的邊陲之地,民風彪悍不說,賊人亦多。
對於這一點,他們也是早有提防,縣尉郭鳳來那邊的工作一直也沒鬆懈,這一次白疊花收獲的季節,更是派了兩隊差役到鄉下去巡邏,這一次更是多虧了前麵給他們報信的那個商賈,才能趕在悲劇釀成之前,及時破解了這些賊人的陰謀。
羅用聽聞那個商賈眼下就在常樂縣城外不遠的一個村子收購白疊花,於是他與喬俊林以及數名差役,帶上厚禮前去拜訪。
此人乃是酒泉那邊的一個尋常商戶,數代為商,卻並無什麼積累,隻是家中人口頗多,一個家族老老小小加起來上百口人。
這人一多起來,力量自然也就比較大,尋常肖小並不敢欺侮他們,但是相應的,這養家糊口的擔子也重。
這個時代也不像後世那般,隻要是個吃苦耐勞四肢健全的,總能找到工作,進工廠也好,去建築工地也好,好歹也能養家糊口。
眼下這個年代要難得多,尤其是在河西這種邊陲之地,許多人勞碌終日,所得也就將將夠一兩人果腹而已。
所以很多人就要依靠家族生存,人多力量大,把所有人的力量擰在一處,總是更有機會搏得一條出路。
像他們這樣一個擁有著一百多口人的商戶,在與其他小商販的競爭之中,就顯得比較有優勢。
然而今年這個白疊花買賣,時間還未入秋,城裡城外那些個有頭有臉有實力的,便把地盤瓜分過了一遍,尋常小商號根本擠不進去。
於是他們這才集結了家中二三十個青壯,一路來到了常樂縣這邊,也想趕在今年白疊花行情正好的時候掙一筆。
倒是沒想到,剛好遇到了那些假冒酒泉人士的賊人一行,觀他們說話行事並不像正經商賈,口音也有些不對,攀談試探一番,更是破綻連連。
“總歸這一次還是多謝明翁,如若不然,我那一個村子十幾戶人家,怕是都要遭了殃。”說到這裡,羅用又向眼前的老者敬酒致謝。
這個村子頗大頗富裕,裡正聽聞縣令前來,便讓家人備下了一桌酒席,請了羅用與那商賈,也就是明翁一行,在自家廳堂之中飲酒說話。
“區區小事,羅縣令無需如此多禮。”明翁連忙回禮。
飲過一盞濁酒,羅用又問明翁當時因何會對那幾名賊人起疑。
明翁抹了抹自己嘴邊胡須上的酒漬,笑著說道:“是人是鬼,見得多了,便知其不同。”
像明翁這種人,行商大半輩子,什麼魑魅魍魎沒見過,眼光自然也較之尋常人毒辣。
說起來在眼下這個年代行商,著實也是不易,不說什麼公平競爭,很多時候連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席間,羅用又與明翁等人說,讓他們以後若是在常樂縣一帶遇著什麼難處,便可來尋自己。
明翁得了這個話很高興,比羅用先前送他錢帛厚禮更加高興。
這一頓飯吃得賓主儘歡,待吃得差不多了,羅用看看天色已是不早,於是起身告辭,他們要趕在天黑之前回到縣城。
明翁與裡正一行將他們一路送到村外,目送他們離去,直到看不清人影了,這才緩緩回往村中。
這時候約莫下午兩三點鐘模樣,村路兩旁的白疊花地裡,村人們正忙著采收白疊花。
明翁的家人弟子們便在路邊一塊空地上擺了一個收購白疊花的攤子,不時有人推著車子挑著擔子過來賣白疊花,過稱的算錢的,時而還會傳出幾聲爭辯。
“今年這茬白疊花收下來,你們村家家戶戶都能掙得不少錢帛,經此懸賞捉人一事,賊人再不敢來犯,爾地之人,生活可謂安逸富足。”
明翁在路邊停了下來,看著不遠處收購白疊花的場景,對身邊的裡正等人言道。
裡正等人聽聞此言,心中亦多感慨,他們村也算是一個大村,人多地多,然而土地貧瘠,從前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的,也刨不出多少口糧,又要納稅又要養家,又怕貪官又怕賊人,日子十分難過。
“這安逸日子,怕也是過一天少一天啊。”裡正歎道。
“那羅縣令可是要調走了。”明翁忙問,他們還打算明年再到這邊來收白疊花,這羅縣令若是不在,明年的常樂縣,便又不知是個什麼情形了。
“一時倒也不曾聽聞,隻是這般憂心罷了。”裡正擺手道。
“裡正倒也無需太過擔憂。”明翁開解道:“君不見那離石縣,雖已離了羅三郎多年,如今依舊富裕興盛,比之當年更甚。”
“但願如此吧。”那離石縣比之常樂,畢竟還是更占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