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下的長安城中,白疊的價錢大致與麻相等,因為大量白疊花的衝擊,中原地區麻價亦是降了約莫兩成有餘。
近日在那早朝之上,已有人提出,河西白疊大量湧入中原,恐會傷了中原地區的桑麻產出,他日一旦又起戰事,商道阻斷,中原百姓豈不是就要無衣可穿?
又有那同情農人艱難的,作為尋常農戶,原本也隻能用家裡多餘的糧食和布料換錢,如今連布料都不值錢了,那他們以後的生活必定是要更加不易。
民間也是爭論得很厲害,有人寫詩批判抵製新布,對賣布的農人表示很同情。
也有人寫詩懟回去的,說他們誇誇其談,竟看不到這長安城中有多少人買不起布料穿不起衣裳,冬日裡便也隻裹了一身破布舊衣在身上,都城尚且如此,更遑論那些偏遠之地。
然而不管這些爭論的聲音有多麼激烈,反對者們反對得多麼激烈,這新技術的普及,卻是誰也無法阻擋得了的。
打造這些新機器的技術,除了工學那邊,工部的人也已經基本掌握了,那些在工學裡麵安插了人手的家族,或多或少都對這一項新技術有了了解,有些人才約莫知曉了一個皮毛,有些人卻已經自己著手開始打造了,除了一些核心組件,怕也不會遇到太大難題。
羅氏機器坊近來也在打造這種機器,那新式紡紗機本就是由羅氏機器坊與工學共同研,至於那織布機,有衡致的幫忙指點,自然也不會遇到什麼問題。
這批新式器械的買主便是羅二娘,去年冬裡,河西那邊的羊絨作坊運了許多羊絨製品過來,俱都放在南北雜貨出售,那些貨物賣出以後,二娘手裡的資金便很充裕了,不僅收購了大量的白疊花,如今又向機器坊那邊訂購新式紡紗機和織布機,預計要在這長安城中開辦一家新式織布坊。
工部那邊如今也正在打造這種機器,聖人亦十分關注,羅用近日便在忙這個,指點和幫助工部的人造機器。
那邊的工作進展得十分順利,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把第一台織布機造出來了。
這一日,羅用從那工部之中出來,有一個工部的小官從他到門口,看看左右無人,便湊近了與他低語:
“我聽聞近日有人要對羅縣令不利,你可得當心著些。”
羅用聽了這個話,心中一驚,問道:“此事你從何處聽來?”
那人道:“消息自有來處,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如今這新式織布機既已照得,有些人怕是就要有所動作,以我之見,縣令一家不若還是暫避一避。”
羅用從前也曾聽聞過,有些人在造得了器物之後便殺了工匠的,卻沒想到又一日這樣的事情竟然還能落到自己頭上,可他也不止是一個工匠啊,他還是個官呢。
隻是這又能往哪裡避,回西坡村老家麼?那羅用肯定是不甘心的。
再說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難免總會與人有爭鬥,若是那般畏懼爭鬥,膽小如鼠,動輒便要逃逸,那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怕也難尋一塊永享安寧的立足之處。
於是羅用便對那人說道:“多謝足下好意,隻是這長安城著實不錯,我羅某人便是不想走了,誰人若要謀害於我,便叫他們儘管來吧。”
“哎你這人,我這也是好心,才提醒你一句,怎的你竟反倒還衝我來了?”那工部官員不滿道。
“告辭。”羅用並不與他多言,拱拱手便走了。
若說方才羅用對眼前這個人還有幾分相信,待他後麵這些話出來,便再也不信了。
他既然能冒著那麼大的風險給羅用通風報信,再怎麼說也應該是對羅用這個人有好感,對他們羅家即將要麵臨的處境感到擔憂和同情才對,又怎麼會如此輕易就對羅用擺出不耐煩的態度呢。
這長安城中便是如此,真真假假,有時候著實不好分辨。
羅用今日若是聽信了他的誆騙,被這麼一嚇唬,便要收拾家當跑路逃命去了,那才真的要被人笑掉大牙。
想出這種計策的人,未免也太過小瞧了他。
不過不得不說,確實也是有幾分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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