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在雷蒙德懷抱裡,這段路對他來說倒不是特彆艱難。
但拉菲爾顯然度過了一段相當辛苦時光。在越過一條幾乎已經完全是廢墟走廊之後,連最後一點應急燈光都已經徹底消失了。氣溫開始急劇下降，這說明這裡連基本生命維持係統都已經處於離線狀態。
拉菲爾喘著粗氣,從自己工作包裡掏出了一根照明棒在半空中揮了揮,淡淡綠光照亮了周圍一切。
艾倫從雷蒙德懷裡跳了下來，環視著周圍，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一片從未來過區域。
這裡看上去有點類似於工作平台,八角形不規整廣場通往不同走廊還有電梯。
即便考慮到這裡曾經遭受過爆炸波及,周圍一切都因此而變得支離破碎，但從殘留些許設備殘骸來看,這裡依舊顯得有些過於破舊了。
斑駁鏽蝕金屬麵板和格外老式設備，這片區域仿佛是從上個世紀直接時空穿越而來。
不過,老舊歸老舊，艾倫還是可以感覺到，來到這裡之後拉菲爾似乎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看上去也沒有那麼緊迫了。
年輕Beta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手環,似乎正在確定自己位置。
“所以,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艾倫找了一個機會輕聲問道。
“事情很複雜，可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說得清。唯一可以確定一件事就是——有人想要讓雷蒙德·莫克姆上校徹底消失。而我們並不希望看到那樣事情發生，畢竟雷蒙德·莫克姆已經忘記很多事情,對我們來說卻至關重要。”
拉菲爾有些生硬地朝著艾倫解釋道。
在說這句話同時,他目光一直停留在雷蒙德身上“……隻不過,現在我們沒有更好辦法保護他。唯一方案,就是想辦法暫時先躲過那幫人追捕。一旦遷躍穩定器被修複,我們就會派人來接應你們，然後將你們護送回地球。”
“‘我們’。”艾倫不由重複了一句，然後他直直望向了對方，“拉菲爾，你究竟是什麼人？”
艾倫忍不住問道。
拉菲爾眼神閃爍了一下。
“艾倫……我……聽著，無論如發生了什麼，我們……我都沒有任何惡意。我不想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如果條件允許，我會告訴你，但是現在，我隻能再次強調，我是來幫助你們……”
他顯然不是擅長撒謊類型，在說這段話時一直有些結結巴巴，甚至，還有些懊惱。
“我不知道讓你跟著雷蒙德一起走會不會是一件正確事情，但現在——你已經被拉下水。接下來我說話非常重要，你一定要認真聽。”
在拉菲爾解釋下，艾倫這才意識到自己即將前往地方究竟多麼危機四伏——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是一座人造空間站，其中，“環形區”，是艾倫知道最主要基地區域。
整個軍事基地絕大多數人類士兵都是在環形區工作，訓練還有生活。但實際上，為了維持如此巨大空間站運轉。舒適，溫暖，宜人環形區隻是軍事基地一小部分，絕大一部分區域，是人類士兵們忽略掉。
那是軍事基地工作區，是貨倉，燃料管線，超空間驅動器所在區域，它就像是一根錐子，直直從甜甜圈一般環形區穿了過去。
“……我們管這個區域叫做‘中軸區’，這裡基本上沒有太多地球人，地球人類也很難適應那裡環境。基本上，我們靠機器人和招募而來域外之民負責那裡事物。納迦人之前重點攻擊了這個區域，所以你那裡現在受損嚴重，甚至連主母係統都暫時從這個區域離線了——對軍事基地來說，這很糟糕，但對現在我們來說，完美。”
拉菲爾點了點手環上投影，飛快地解釋道。
“那裡條件很惡劣，但至少，在這個地方，不會有人也不會有機器，企圖直接切掉雷蒙德腦袋。那是唯一安全地方……就目前而言。”
而現在，拉菲爾帶領艾倫和雷蒙德所在地方就是從環形區前往中軸區通道。
“不過這裡幾十年前就已經停止使用了……所以基地裡那群人甚至都沒打算修複這裡。”
拉菲爾嘀咕道。
艾倫在拉菲爾聲音中朝著大廳窗邊走去，隔著暗淡聚合物玻璃，他已經可以看到中軸區那暗淡漆黑紡錐形金屬全身。無數根細長管子，宛若蛛絲一般從環形基地平台連接到中軸區，那些細長管子正是電梯間，但在艾倫看來，那些電梯間大多都顯得十分暗淡，隻有一隻手可數寥寥幾根還閃爍著電力運轉時光暈。
天女座軍事基地之前是這樣嗎？艾倫忍不住在心底問著自己。
為什麼……在現在他看來，他竟然隱隱覺得整座基地都是如此死氣沉沉？
而就在這個時候，艾倫忽然一愣——站在他這個角度，他似乎看到了，在遠處基地環形區表麵金屬傳輸口中，似乎有什麼粗大，柔軟東西倏然一閃而過。
“艾倫？”
拉菲爾似乎注意到了艾倫剛才僵硬。
“發生了什麼嗎？”
而艾倫遲疑了一會兒之後，回到了大廳中間。
“沒什麼，有點眼花。”
他說道。
拉菲爾凝視著艾倫蒼白臉色，皺了皺眉頭。
若是按照拉菲爾私心，哪怕是有萬分之一可能保證艾倫安全，他都不希望艾倫跟著雷蒙德到中軸區那麼危險區域去。
但現在，他卻沒有任何選擇，他手環在不停震動。他身形一顫，有些不自然地抹掉了那些瘋狂彈跳通訊祈求。
“雖然說隻要主母係統沒有上線，你們在那裡就不用擔心機械人追殺，而電梯現在嚴重受損，環形區也很難送大量士兵下去……但那裡並不是絕對安全。域外知名性格古怪難以想象相處，之前完全是靠著主母係統嚴格地控製著他們才能維持區域內秩序，但現在……誰都不知道那裡頭現在究竟是什麼鬼樣子。”
拉菲爾歎著氣說道，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了兩枚手環，飛快地塞給了艾倫。
與手環一起遞過去，還有一件陌生工作服。
“你們是從環形區派過去督導員和助手，你們是來催促中軸區修複工作。按照工作日誌，你們兩天前就已經抵達中軸區，不過你們在巡視了西區工作之後，才來到了受損更加嚴重東區進行例行視察……換上製服，然後一定要記牢自己身份！”
艾倫和雷蒙德在拉菲爾囑咐下被趕往了大廳角落換上新身份製服。
拉菲爾非常自覺，在艾倫換衣服同時，便已經迅速地背過了身去……他還順便強行拉走了呆呆看著艾倫看得眼睛都發直了雷蒙德。
但即便是這樣，換衣服時候，艾倫還是感覺到有些不自在。
在他脫下自己睡衣時，他總覺得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直勾勾注視著他……
這種奇怪錯覺在艾倫換上督察員製服後變得愈發強烈。
巡查官製服跟艾倫平時穿衣服完全不一樣，它已經極為接近軍服款式。而且大概是為了在那群域外之民麵前彰顯出地球人優越感，它被設計得格外華麗，甚至到了過於誇張程度。
漆黑緊身麵料在扣上真空扣後直接貼禁了艾倫皮膚，帶來一種特殊緊繃感。從實用角度來看，有些多餘肩帶，裝飾雙排扣，還有長筒靴，從美學角度來看卻可以打滿分，整件衣服在不露出一寸多餘肌膚同時，完美地勾勒出了艾倫纖細身形。
而略有一些猙獰漆黑麵罩，則掩去艾倫那過於柔和和美妙麵孔。
當艾倫有些不自在地換上衣服從隱蔽處走出來時，拉菲爾隻能盯著他，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反倒是雷蒙德看上去要冷靜許多，他目光有些渙散——也許是因為，他如今心智還不足以讓他欣賞艾倫這一刻展現出來禁欲感。
以及這種禁欲感帶來強烈吸引力……
“滴答……滴答……”
從大廳角落傳來了連續不斷水滴聲。
不過，因為如今軍事基地裡這種破損管線還有滲液十分常見，無論是艾倫還是拉菲爾都沒有意識到那水滴聲有什麼問題。
跟艾倫相比，雷蒙德身上工作服款式倒是要正常許多，他在設定上隻是督促官一名下級助手。粗糙，寬大，工業風連體服完美掩蓋了他那稍微有些異於常人高大身形。
隻不過，即便是這麼簡單連體服，雷蒙德依然笨手笨腳地穿不好。
艾倫稍微走近他一點，就可以看到雷蒙德身上那些強行拉扯在一起拉鏈和紐扣。
“艾倫，這身衣服好難受……”
注意到艾倫正在看自己身上那些亂七八糟拉鏈，雷蒙德立刻就開始軟噠噠地撒起嬌來。
拉菲爾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在他開口前，艾倫已經抬起手順手替雷蒙德重新整理起了連體服上工裝紐扣和那些拉鏈。
“誒？”
不過，就在艾倫將最後一枚扣子扣好時，手腕上忽然傳來微微溫熱。那是雷蒙德趁著拉菲爾不注意，忽然轉頭在艾倫手背上落下來一個吻。
“艾倫，你真好。”
雷蒙德回過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拉菲爾，在發現拉菲爾沒看到剛才那個吻之後，他才抿著嘴角，甜蜜地對著艾倫說道。
艾倫不由一愣，他這才注意到，雷蒙德在拉菲爾麵前時候有些束手束腳，甚至有些害怕……
拉菲爾絕不是壞人，但他確實對雷蒙德有些嚴厲。
而雷蒙德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才會努力地在拉菲爾麵前表現得儘量成熟。
但雷蒙德在艾倫麵前時候，卻還是會不由自主變得天真又粘人。
“雷蒙德——”
艾倫收回了被雷蒙德吻過那隻手，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背。
奇怪，那種被輕吻感覺竟然能夠持續這麼久。
艾倫在心底不經意想道。
其實雷蒙德現在舉動多少有些不合時宜，他們並不是在舒適病房裡悠閒度日，而是處於緊張追殺之中，但……
艾倫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也許自己陪同雷蒙德前往中軸區，是一件必然事情。
像是雷蒙德現在這副樣子，他又怎麼可能獨自一人在陌生環境下順利生活下去呢。
艾倫飛快地替雷蒙德整理好了衣服上所有細節，然後才轉過身來，麵對目光冰冷臉頰緊繃拉菲爾。
“差點忘記了最重要一件事情——”
拉菲爾拉過了艾倫手，不知道他究竟動了什麼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