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文在這個晚上對艾倫所說那些事情實在是太過於淒慘,太過於駭人聽聞
作為地球人一員，艾倫幾乎是下意識地企圖挽回。
“我可以帶你走……”
艾倫喃喃地衝著卡爾文說道。他說話時有些許前言不搭後語，但每一句話都發自真心。
“我可以帶你去地球,我可以想辦法讓你進入高等法院進行申訴，軍部在邊境星域進行這些事情是完完全全違法……地球法律絕對不會允許他們這樣做，他們這是在種族滅絕,他們這是在犯罪……沒有任何一個正常地球人會允許這樣可怕事情。軍部這種行為完全違背了星際文明公約……這……”
漸漸,漸漸，艾倫聲音又小了下去。
他喘息著,心臟撞得胸口都隱隱作痛,而他幾乎無法麵對卡爾文眼睛。
卡爾文依舊用那種格外悲傷目光凝視著艾倫。
“我們沒有證據。”
卡爾文低聲重複了一遍自己之前就已經說過許多次話。
“……就算我們有證據,恐怕聯盟政府也不會承認吧。”
然後他補充道。
艾倫沒有反駁卡爾文。
因為就在他話音落下之後,他其實就已經察覺到了自己說那番話是多麼天真。
如果不是有意放縱……
中央軍部在邊境星係做出來這些事情,怎麼可能會瞞得過地球政府呢？
這可不是簡簡單單貪汙或者是玩忽職守，這是徹頭徹尾種族屠殺。
要完成這一係列舉動,沒有政府配合是不可能。
可是作為地球人,艾倫從來沒有在地球上聽聞過任何隻言片語，甚至連傳聞都沒有。
這顯然是因為聯盟政府對普通群眾進行了信息封殺。
軍部做事情,聯盟政府一直心知肚明——好吧，仔細想想就能想得到,這確實是一筆穩賺不賠好買賣。
通過與“納迦”人戰爭，軍部已經將大大小小無數擁有自治權星球收入囊中成為了帝國資產，這甚至比古代地球時期殖民還要簡單方便——如果是殖民地話,好歹還需要對當地居民進行基本管理統治,但成為了資源星之後,政府唯一需要投入就是大量自動機器人對星球出產資源進行收割。
至於當地原住民……
他們甚至連星球上那些貧乏附屬生物都不如。
畢竟一旦擁有文明評級,他們就不可能在作為“資源”在市場上進行流通。
最簡單辦法就是將絕大多數人都徹底殺死,剩下一小部分人收入人類建造軍事基地裡作為基因庫兼合法勞工……
純粹從利益上來說，這種行為對於地球人類完全是一本萬利好買賣。
可對於無辜域外之民來說……
……
一想到那些人對卡爾文他們做事情，艾倫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栗了起來。
他胃部陣陣抽筋，幾乎要讓他直接吐出來。
卡爾文凝視著艾倫毫無血色麵龐，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之前還在他眼底燃燒地那一叢火焰，突兀地熄滅了。
“這些事情跟普通地球人無關……”他說道，“至於我，我已經什麼都不想做了，我也不想掙紮了。我唯一想做就是在天女座人類軍事基地裡為我同族保留最後一絲血脈。雖然條件艱苦，但至少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容身之地。隻要這樣做就夠了，也許終有一日會有英雄在某個地方起義，將地球人對我們暴行公之於眾，也許終有一天會有另外一個更有勇氣，更英勇人站出來，帶領我們同族進行反抗……但那也不在是我能夠乾涉未來。目前為止我隻希望……我隻希望我管轄範圍內所有人都可以活著……”
……
實在是因為太過於震驚或者是身體太過於難受，艾倫甚至都記不起來卡爾文究竟是什麼時候離開他帳篷。
等他意識終於回籠，他才意識到周圍一片寂靜，整個帳篷裡隻有他沉重呼吸聲。
然後是雷蒙德腳步聲。
雷蒙德慢慢地走到了艾倫麵前，艾倫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便移開了目光。
雷蒙德跪了下來，然後試探性彎下腰，他將頭擱在了艾倫膝蓋上。
艾倫身體重重地顫抖了一下，卻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將雷蒙德推開。
“艾倫，你會不會因為那個家夥說事情討厭我……”
雷蒙德喃喃問道，也許是因為姿勢了緣故，他聲音有點兒悶悶。
“……”
過了很久，雷蒙德都沒有等來艾倫回答。
納迦人皇帝保持著纖弱，脆弱而可憐模樣，慢慢地垂下來眼簾，用濃密睫毛掩去了自己眼底閃爍黑暗。
如果在這一刻不能讓艾倫解除心結，那麼接下來他與艾倫感情恐怕會出現更加嚴重問題。
白皇帝在自己心底不斷盤算著。
畢竟如今在他們之間隔閡已經不再是某個低劣人類當年犯下來家暴罪行，還有一個種族對另外一個種族做出來滅族之罪。
白皇帝並不覺得這有什麼……
但偏偏祂所摯愛艾倫就是這麼一個人。
他似乎愛這個世界中所有生靈，無論他們來自於哪裡，他們是什麼種族，他們血液裡流淌是高貴抑或是卑劣血液，艾倫都可以做到一視同仁，一如很久很久以前他剛剛出現時那樣……
（嗯？很久……很久……以前？）
白皇帝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腦海裡會出現這樣念頭，但那段模糊記憶就這樣出現了。
祂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很久以前——好吧，祂與艾倫本來就已經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有所接觸，但這一刻，祂卻有一種異樣錯覺，就是祂與艾倫相識似乎比自己所記得還要遠久，還要古老……
祂甚至可以在自己腦海裡模模糊糊地勾勒出艾倫當初模樣。
那是一團美妙溫柔光芒……
“艾倫，請不要討厭我。”
在回憶著過去同時，白皇帝也沒有放棄現實中與艾倫接觸。
祂刻意控製著自己喉嚨與聲帶說出來話語微微帶著顫抖，聽上去是那樣無比可憐，甚至可以激起“人類”這種生物潛藏於本能中憐惜。
隻不過在白皇帝說這句話同時，祂那柔軟，龐大，而致命身體，正在牆壁後方不斷地流淌，蠕動。
在艾倫膝頭越是顯得楚楚可憐，純潔而茫然，實際中，白皇帝舉動就越是瘋狂且恐怖。
——至少對於那些尚且處於環形區並且正在勤勤懇懇，夜以繼日，瘋狂搜尋雷蒙德·莫克姆夫婦士兵們來說，正是如此。
“該死，那兩個家夥究竟躲到哪裡去了？！”
一名人類士兵端著槍，在機器人護衛下行走在狹窄陰暗走廊裡。
這裡依然還保留著第一次納迦來襲時慘狀，隻有應急燈還處於運轉狀態，日常照明燈以及其他設施都沒有恢複正常，除此之外，天花板和牆壁都有著輕微變形，生物材料管線斷裂開來，到處都是那種濕噠噠不知道是什麼用途奇怪液體。
“滴答……”
“滴答……”
……
粘液不斷滴落聲音與士兵腳步聲重疊到一起，讓整個環境愈發顯得潮濕陰森。
而負責巡邏士兵們臉色也很是難看。
這次任務初期他們尚且還能保留軍人應有姿態，但現在，他們早就已經疲憊萬分，完全沒有理會任務應有靜默，你一言我一語地不停抱怨了起來。
“這麼多天了，壓根沒找出個鳥來，要我說，還是當初去那些鄉巴佬星球上帶勁。”
“可不是嗎？那才叫刺激，下船就能乾活。”
“哈哈哈，你一說我就記起來了，唉，還彆說，看著那些怪模怪樣東西到處亂跑還真是好玩，我記得上次乾活我起碼殺了兩百多個雜種貨……”
“喲，你這還挺狠心？怎麼沒抓幾個雌，你彆說，為了能活命，它們可什麼都願意乾。嘖嘖，這麼多年了，我都忘不了——”
“哇，那種東西你都下去嘴，你這口味也太重了……”
……
“閉嘴。”
聽著自己隊員們這麼大咧咧地談論起本應是絕密任務，走在最前麵隊長沒好氣地喝止了那些吃吃直笑混賬家夥們。
“忘了我們當初簽了什麼嗎？今天你們說這些話，哪怕有一個單詞泄露到外麵，全隊都得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