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府出來, 外頭又綿綿下起了雨,白楚也沒了閒逛的興致,打算直接回沈府。
馬車輕輕地晃動,耳畔縈繞著雨點敲擊在棚頂的聲音, 連著沿路的喧鬨聲都蓋過去了, 清新的水氣透過簾子蔓延開來,白楚懶洋洋地靠在方枕上, 雙喜安靜地坐在身側, 雙手舉起茶壺,茶水順著弧線優美的壺嘴落入杯中,淡淡的霧氣嫋嫋升起,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朦朧了。
在昏昏欲睡中,行進中的馬車猛地停了下來, 白楚眸色一凝, 掀開身側的簾子向外看去, 才發現她們不知何時駛進了一處空寂的巷子中, 一眼望去, 除了綿綿不斷的雨幕, 什麼人影都看不見。
她回過身來, 雙喜竟不知何時倒在車門旁, 車門微微打開, 有細微的雨絲闖進來,正落在她的發絲上。
白楚幾步跨過去將她扶起,將她雙目緊閉, 氣息平緩,仿佛像是睡過去了,她眉間蹙起,隨手抓過一旁的褥子蓋到她身上,自己則提起裙擺,坐到了雙喜的位置,將左側的車門打開,看著昏倒在車架上的車夫,淡淡地收回視線:“閣下若是來尋我的,就快些現身吧,外頭雨這樣大,仔細彆淋濕了。”話語中透著調侃的意味。
在細密的雨簾中,白楚安然坐在馬車當中,絲毫沒有出去迎“客”的意思,片刻,突然憑空落下了一道暗色身影,穩穩當當地坐在了她對麵的車架上,車身猛地劇烈晃動了一下,他卻是風度從容,手中握著一把再樸素不過的黃油傘,傘麵上揚,毫無遮掩地露出一張冷峻如玉的麵龐。
白楚定定了看了他一會兒,忽而展顏笑道:“原來是你啊。”
對方生得一雙鳳目,其中卻無半點情意流轉,寒冷地仿佛是九山雲頂的積雪,縱是在暖陽之下,猶自堅冰不化。
“你果然知道我是誰。”他淡淡出聲。
白楚卻還是頭一回這樣近距離地看清他的容貌,劍眉鳳目,鼻若懸膽,冷白的肌膚都能讓人仿佛看見嗖嗖往外冒的寒氣,薄唇朱色,但論無關來說,英俊不錯,但更貼切的是用俊美來形容,難得的好相貌,說是漂亮又不偏女相,可精致的眉眼又是大多女子都及不上的美。
她在心底惋惜了一聲,生得這樣的容貌,就是要在唇邊常年掛著一抹漫不經心又玩世不恭的笑意才最能蠱惑人心,這樣麵無表情冷冰冰的,總覺著有些浪費了。
“初次見麵,果然名不虛傳。”她微微頷首,算是見禮了,“楚華見過周指揮使。”
“初次見麵麼?”周柏軒抬眸看過來,眼中的冷芒將秋暑下的悶熱都壓了下去,“我倒不知道沈夫人這樣健忘。”
白楚看了眼外頭的雨簾,仿佛是越下越大了。
“周指揮使要是不介意,還是進來說話吧。”她有些嫌棄地看了眼他傘上掉落的水珠,暗戳戳往裡縮了縮。
周柏軒將她的小動作收入眼底,有些無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隨手將傘放在旁邊,自己則掀袍大步跨進馬車,就坐在她對麵。
“我這兒隻有前幾月的蓮心茶,還望指揮使大人不要嫌棄啊。”她另拿了個杯子,緩緩倒了杯茶,素手纖纖,輕輕往他麵前推過去。
周柏軒垂眸看了一眼,不為所動:“邀請一個差點要了你性命的男子與你同坐,沈夫人就不擔心自己的處境?”
白楚笑了笑:“若是那晚您沒殺我,今日自然也不會。”她側頭看向昏睡中的雙喜,“就是可憐我這婢女了,不知道她何時才會蘇醒?”
周柏軒沒想到她這時候還能分出心神去關心自己的婢女,看來她還真是不怕自己。
他一時有些沉默,半晌才道:“半個時辰後,自然可解。”
“是麼?”白楚抿唇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不過,周指揮使今日特意在半路上攔我,莫非是之前的賭約有結果了?”
安王的手段自然不是現在的周柏軒能看清的,他本來隻知道是柔嘉下的藥,後來聽白音華隱晦說起白楚華,再一查才發現那些沈瑜之突然離席來找白楚華,神色頗為焦急擔憂,言辭之間提及過酒水之類。
涉及沈府,周柏軒不能輕易插手,之所以半夜潛入,本也是想著挑軟柿子捏,從白楚華身上或許能查到些許線索。
他本就不相信單憑白楚華的能力能在長公主府肆意妄為,隻是為了白音華也好,為了柔嘉也罷,這樁事他是無論如何不能置身事外的。
“我欠你一個人情。”周柏軒沉聲道,“你有何事,都可以找我。”他從袖口處拿出一塊雙結嵌珠螭巊的玉佩放在小桌幾上,“你將此物送到長平長公主府,不用透露身份,我自會想辦法來見你。”
白楚纖指間旋轉著白瓷小茶杯,笑盈盈地看著他:“就像今日這樣?”
“沈府森嚴戒備,”周柏軒淡淡道,“若非必要,我無意驚動沈家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