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頭安王和白音華的事鬨得沸沸揚揚的時候, 沈蓉拎著一個小包裹,乘著一頂素青色、通體上下看不見一點喜慶的小轎子,極其低調地被抬入了安王府。
任誰都能看出安王對她有所輕慢, 但凡換個有骨氣的人家,能轉頭就走, 偏偏安王估計就是吃準了沈蓉沒有後路可退。
她從沈府出嫁, 前來送嫁的竟然隻有她的父母姐姐, 無形中表明了沈府一家的態度。
沈蓉將下唇咬出了一道深深的齒痕, 扭頭坐進轎子裡, 雙眸凝淚, 下一秒就在傅粉描朱的麵容上落下兩行淚痕。
說後悔自然是後悔的,但若是現在讓她像同胞姐姐那樣跟隨父母離京, 回到那小城小鎮中, 沈蓉卻也不甘心。
左右她已經進了王府,沈蓉對安王縱有幾分少女情思, 這一兩個月也斷得差不多了,所以對外頭吵吵嚷嚷安王的風流韻事她一點也不關心。
眼下她最在乎的, 是如何在安王府中得到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隨著轎子輕搖慢晃,沈蓉拿著帕子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瀅瀅的水眸緩緩平靜下來, 逐漸被一抹堅定的光亮所替代。
沈蓉走後, 胡氏即使早早決心不再管這個女兒,到底也悵惘了一陣,看著心無城府、不以為然又帶著些羨慕地說沈蓉能嫁進王府如何高攀日後如何榮華富貴的沈芙, 她不敢再久留於京城,生怕連這個女兒也保不住。
不過在臨走之前,胡氏去找了一趟胡曼柔,言語之間頗有威脅的意思,她們一家現在離開,胡曼柔身上的傷勢未好,能有正當的理由留在京城中,胡氏要她答應自己若有能力多幫著點沈蓉幾分。
她們是表姐妹,如若沈蓉有朝一日能在安王府上出頭,胡曼柔也等於多了層助力。
威逼利誘、軟言哄勸。
胡曼柔最後還是應了,至於未來會不會兌現,就是另一回事了。
胡氏親自去老夫人出表達了對胡曼柔的關心和擔憂,老夫人原本就舍不得她,聽胡氏這麼一說,順理成章地就將她留在了身邊。
白楚倒沒怎麼去在意這些小事,直到從走沈明一家的時候才發現胡曼柔被老夫人做主留在了身邊,不過她受此特殊待遇仍舊平易近人、性情柔婉。白楚依稀聽底下人傳說,沈明對胡氏能將侄女留下卻不願將這手段留給自己兒子而很是不滿,兩口子狠狠吵了一架,臨到走時都沒見他們互相之間說上一句話。
胡曼柔卻氣定神閒,剛能下床,就日夜跟在老夫人身邊,溫柔乖巧,做足了小輩姿態。
將討好奉承的言行做出孝順貼心的模樣,是她的拿手好事,尤其沒有人同她爭,就更顯得她真心誠意、是府中的獨一份了。
連受了重傷的胡曼柔都能起身服侍老夫人去了,白楚自然不能躲在梧桐院裡偷懶,無論如何,過去請個安總是要的。
然而這日,白楚和雙喜剛踏進鶴祥院的門,就聽見了裡頭傳來的喧鬨聲。
老夫人年紀大了,最是喜靜,怎麼忽然就吵成這樣?
白楚還沒想明白,就見一道小小的身影飛快地往她這邊跑過來,她眸光流轉,唇角彎起,當即伸手就將人給撈住抱了起來:“小昊兒,你已經撞了我一回,這次怎麼也不能讓你得逞了。”
沈元昊一股腦地往外跑,沒想到還有人把他給攔住了,懵懵地抬起小臉,好半會兒才認出來抱著自己的是誰,小小的身子瞬間就僵了,白嫩嫩猛地變成了個粉團子:“你、你快放我下來!”
“你什麼你,”白楚早就眼饞他圓鼓鼓的臉蛋了,抬手輕輕揉了揉,“小孩子不能沒禮貌,要叫我什麼?”
沈元昊被她抱在懷裡,不像父親那樣好似鋼筋鐵骨般生硬,自己仿佛陷在一團被暖陽照射的雲朵裡,又柔又軟,還帶著和煦好聞的香味。
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滑順舒服的,好像他要是稍稍掙紮一下,就會從她手臂上滑下去了。
沈家四代唯一的小少爺精致可愛的小臉上,眉頭皺得緊緊的,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好不容易癟著嘴吐出兩個字來:“三嬸。”
白楚正逗著他,對麵老夫人被胡曼柔攙扶著,麵色焦急地從裡屋走出來:“昊兒,昊兒……”
撩開簾攏,看見沈元昊乖乖地窩在白楚懷裡,老夫人才舒了口氣,語氣中不由帶上了幾分責怪:“你這孩子,怎麼能不管不顧地就往外跑?在外頭天多冷啊,地上都是雪,一不小心你又摔了!”
話裡話外儘是關切。
白楚抱著悶聲不吭的小家夥,笑著給老夫人福身道:“楚華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轉頭看她時,麵上的神情緩和了下來,溫聲道:“是楚華來了啊,幸好你來得巧,否則任由這孩子跑出去,不知道回頭得磕在哪塊石子上。”
說著,忍不住又瞪了沈元昊一眼。
沈元昊輕輕地哼了一聲,轉過身子,小小的胳膊環在了她的肩頸處,仿佛依賴似的緊緊抱住了他。
他從沒對她這麼親近過,白楚一時還有些受寵若驚,轉瞬就明白過來,這孩子估計是鬨彆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