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彎眼笑道:“二哥許久才來找我, 第一句話問我卻是彆人的事麼?”
沈玧之看向她的眼眸中, 暗色漸漸消去, 輕笑一聲:“狡猾。”
她神色歡快, 語氣中帶著點玩笑似的不滿:“本來就是, 我和王家少爺, 無論如何, 二哥不是應該站在我這邊麼?”
沈玧之收回握著她的手,緩緩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的笑還是一樣溫和,距離卻平白遠了起來:“楚楚這樣篤定……因為你是我的什麼人呢?”
白楚笑盈盈著, 張口便說:“您座下首徒呀。”
沈玧之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 笑而不語, 她身上的壓力不知怎麼瞬間大了起來。
白楚唇邊笑意微斂, 遲疑著又道:“那,知己?”
見他還是不說話, 她眉眼耷拉下來,明媚的眸光暗淡下來,滲透著失落的流光:“難道在二哥心中,我並不能算知己麼?”
沈玧之微不可聞地歎出一口氣來,俯下身來,對上她的目光:“楚楚要是覺著是我的知己,就該猜到我如今想的什麼才是。”
白楚仿佛受不得他眼中直白的情緒, 眼睫輕顫了兩下,沈玧之到底是見不得她顯露出來的一絲脆弱,哪怕明知道她本意就是為了逼他退一步。
他在心底無奈地笑了笑,到底自己如今也做不到無牽無掛、全無顧忌,何必逼她呢?
就在要退開時,卻突然聽見她開口:“二哥,你是喜歡我麼?”
沈玧之眼中那抹侵略性極強的銳光本就有減弱的趨勢,在她這句話的推動下,順著眼底未劃開的冰,徹底融化成了一汩潺潺暖流。
“楚楚,”他柔聲道,“我是心悅你。”
“其實,原本是不確定的,但是想到若是同你共度餘生,仿佛我原來平淡無趣、一眼就能猜到結局的人生,忽然就有了期待的理由。我從沒有想過世間上還有一個人,或者一件事,能讓我產生這樣猛烈衝動、毫無緣由的情感。”
“我是有些不適應的。但你知道,我總得去適應。”沈玧之垂眸,麵上的笑是淡淡的,白楚卻仿佛覺著,他這一刻所泄露出來情緒,比任何時候都要濃烈和直接。
“二哥,很抱歉。”白楚慢慢收起了笑容,用難得認真的語氣,告訴他,“或許在你眼裡我已經很特彆了,但我是真的要比你想象中特彆的多。”
自誇的話能講得這麼實誠也是一種搞笑了。
“二哥你處處都好,世上任意一個女子聽到你方才說的話,感覺到你的眼神,都很難不動容,我自然也是不例外的。”白楚誠實地說,“正是因為對你的喜歡很尊重,所以我想坦白一些。”
“我並不是所謂善良賢淑的女子,我自私又吝嗇,很狡猾的,二哥你對我好,我知道,可能以後我也會忍不住,也許是需要,也許隻是因為一時虛榮,會利用你對我的這份好。”
“我一般不說這樣的話,因為二哥太聰明了,我覺得遲早是瞞不過你的,所以在趁你被我惹生氣前,得把實話告訴你呀。”她歪頭,說著冷漠的話,笑容卻十分可愛,彎彎的眉眼因為真摯而顯得分外燦然,眼尾的朱砂痣熠熠生輝,仿佛要刻到人的心窩去,“我不能保證能好好珍惜它,更不能保證會還給你同樣的喜歡。呐~趁我現在良心發現,尚算理智的時候,我勸二哥,還是不要再喜歡我了,任何一種形式的喜歡。”
剛剛還說是怕他日後發現被騙怒極報複的自私退避,這會兒又說是良心發現、尚算有理智下的誠懇告誡。
沈玧之好笑地看著她不染脂粉、白淨純粹的小臉,真切體會到了她是多狡猾的性子。
但這種狡猾不是因為利用他的喜歡,而是……讓他更喜歡她了。
很難說清楚這種躍躍欲試,仿若飛蛾撲火般的悸動和傾慕。
飛蛾在撲向火之前知道火會將它燃燒殆儘麼?畢竟身處寒冷孤寂的黑暗中,那一束光亮以及點燃心火的熱意,足夠吸引得它忘了應當警惕的危險。
飛蛾起初不覺得它所追逐的亮光真能把它怎樣,就像沈玧之望著白楚黑白分明的眼眸,白嫩精致的小臉仿佛他一個手掌就能罩住,他並不覺得她真能像她說的傷害到他,就算是利用了他的喜歡又怎麼樣呢,如果是他願意為她做的,怎麼能說是傷害?
反而這種無知無畏,透著稚氣的認真警告,在他看來有種彆樣的頑皮可愛。
還有一點點……期待?
在算計利用這個行當裡,沈玧之向來都是施與方,自認不算是宗師,卻也敢說無人能從他這兒騙到好處去,若是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小姑娘真能從他身上騙到什麼,就算她能耐了。
所以啊,
作為受害者是什麼感覺?
沈玧之麵上的笑意不禁明朗了幾分,忍不住抬手揉亂了她滑順的墨發,“楚楚,二哥謝謝你的坦誠,也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但,話本還是少看些吧,知道麼?下回我給你帶些鬼怪奇聞來,反正你膽子大,也嚇不著。”
白楚看出他的不以為然,倒不是覺著她在說假話,而是真心覺著就算如她所說,對他的愛慕抱有利用的心思,一來他夠睿智能看透,知道什麼時候不該中計;二來,也是覺著她到底年紀小又是女兒家,真想要什麼,在他眼中大概就是舉手之勞的瑣碎小事。
她在心底歎了一聲:
這些在旁的鄰域遊刃有餘、行暢無阻的男人總以為在情場上照樣能占上風。
她恬然地垂下眼簾,由著他用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給她理順剛剛揉軟的頭發,束發的絲帶被解了下來,沈玧之隨手纏繞在手掌上,然後目光專注地落在她散落的長發上。
黑鴉鴉的一片,濃密柔順的長發完全鋪散在肩頭上,襯得她身姿越發嬌小纖柔了。
她不動聲色地掩去眸底飛快劃過的狡黠。
在情場上,可不一定是性格強勢、條件優越的一方才能贏啊。
大約是他不輕不重的力道太舒服了,白楚斜靠在軟榻上,模模糊糊地就睡著了,隱約感覺到沈玧之將她從踏上抱起來,輕輕放到床上,然後將錦被展開給她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