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陽春三月,空氣中充滿榆莢的清香。

柳絲細軟,落絮紛飛,像秦淮河邊歌女最軟的唱腔。

盛如意在清點自己的嫁妝,她的嫁妝可謂是寒酸,零零總總地統共加起來也不過三個箱子,田產農莊更是一個沒有。

饒是如此,她也清點得非常仔細。以後,這些東西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錢。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盛如意抬頭,丫頭鶯兒快步從門外走進來,通紅著眼眶,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

盛如意放下手裡的珠花:“鶯兒,怎麼了?”

鶯兒上半身穿了件蘭色的上衣,下穿了件稍深的長裙,腰間係著紅絲編造成的禁步,俏麗潑辣。她還未語,淚就先流了下來,帶著幾分倔強:“側妃,您不要同太子殿下和離。”

盛如意清淩淩的眼看過鶯兒臉上的淚水,語氣不重,不疾不徐地提醒:“鶯兒,我早給你說過,不要再提此事,你之前已經答應下來,如今又是受了誰的挑撥?”

盛如意給她理清裡邊的利害:“你看,你剛才話語激昂,淚水長流,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是不滿太子殿下同我和離,需知天家於我們而言,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我們隻有謝恩的份,沒有怨懟的理。你難道想因怨懟而受罰嗎?”

鶯兒聞言果然有些害怕,但一想到外麵那些人的欺辱,她又挺直腰杆:“什麼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之前太子殿下雙目失明,不良於行,不隻失了聖心,就連皇後娘娘都放棄了太子殿下……”

“住嘴。”盛如意聽鶯兒越說越過火,止住她的話,妄自議論皇帝、皇後、太子……這話傳出去,夠鶯兒死多少次了。

鶯兒卻不住嘴,她看盛如意生了火,噗通一聲跪下去,口中的話卻跟連珠炮一樣:“那時的太子殿下說難聽些,就是瞎了眼斷了腿罷了,他纏綿病榻,太子府也人人避之不及,隻有側妃你心甘情願嫁給太子殿下。你嫁給殿下三年,這三年內你為他請醫問藥,為他求遍天下脾氣古怪的名醫,不知受儘多少白眼,側妃,你現在陰雨天腿疼是為什麼你忘了嗎?你那麼年輕,怎麼會下雨就腿疼?側妃,你忘了,鶯兒沒有忘。”

盛如意怎麼會忘記?陰雨天腿疼,是為太子求情爭取時間,她在皇宮內冒著傾盆大雨跪了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三夜,她爭取到了時間,但是也落下了陰雨天腿疼的病根。但,這又如何呢?

鶯兒咬住唇,以為是自己說得不夠:“好,側妃,你不愛聽這個奴婢就不說,奴婢說另一項,這三年內,太子府遭了多少暗害,衣服裡有毒、膳食裡有藥,水池底下有殺手,你為了太子殿下擋了多少次暗害?”

“三年時間……太子殿下的眼睛好了,身子也好了,好不容易苦儘甘來,卻要同側妃你和離。側妃你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卻怎麼不說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在太子殿下最落魄之時同他相互扶持,到了現在,殿下好了……他怎麼能同你和離,他怎麼對得起你!怎對得起你……”

那是一個女孩兒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啊,付出一切,卻迎來這樣的下場。

試問盛如意同太子和離之後,誰還敢娶曾經皇家的媳婦?她要怎麼活?

鶯兒越說越激動,整個人哭成了淚人,倒比盛如意還要激動。

盛如意之前見攔不了鶯兒,加之知道鶯兒心中憋了一口悶氣,不讓她在自己麵前發泄出來,遲早她要作出大亂子。

盛如意略冷著臉,她本生得美麗,就像春日底下一支斜斜生出的梨花,絢麗地盛放在枝頭,染著聖潔的白,遠望去像白雪融融,清冷無比,走近一看,才知道非雪而是梨花。

盛如意就是一個這樣的美人,乍見隻覺得清淡疏離,細看時才發現她溫柔和煦,使人心生親近之意。但她一冷下臉來,就好似梨花變作堅冰,讓鶯兒眼底滂沱的淚水都闌珊起來。

盛如意凝視著鶯兒:“現在你想說的都說完了嗎?”

她過分冷靜,鶯兒抹了一把眼淚,倒是不知該再說什麼。她當然是沒說完的,這三年內,側妃對太子殿下的好有目共睹,這還是她們這些奴婢知道的,私下裡,側妃更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鶯兒道:“側妃……”

盛如意看著她的眼睛:“你可知道文淵閣四相和雲台二十八將?”鶯兒茫然,盛如意給她解釋:“太.祖初定天下,最出色的謀臣有四位,分彆善謀、善斷、善經濟 、善情報,他們都曾領文淵參事,後拜為相,被稱文淵閣四相,一時風頭無兩。他們為太.祖的江山立下汗馬功勞,沒有他們,就沒有如今的天下。可是你猜,他們後麵是什麼結局?”

鶯兒不知道,目光茫然。

盛如意已將珠花放在妝奩之中:“無端被卷入謀反者,殺。對天子不敬者,殺……四位當世絕頂的聰明人,尚且死了兩個,剩下兩個急流勇退,全都乞骸骨回鄉養老,雲台二十八將更是隻剩下幾位。他們協助太.祖奪江山的情分難道不夠豐厚?最後又有誰善終?誰在太.祖手底下討了好去”

鶯兒不懂:“這和太子殿下和側妃你有什麼關係?”

盛如意眸子幽幽,隱隱泛著深海般的藍意:“你說我於太子恩重,太子殿下不能同我和離,此等話語同挾恩為報有什麼區彆?同天家挾恩為報……提醒他當初的狼狽,鶯兒,你要害我如文淵閣四相般死去嗎?”

最後這句話太重了,鶯兒一下怔愣在場,嚇得滿臉煞白。

盛如意雖不忍嚇到她,卻不得不繼續給她敲警鐘:“糟糠之妻不下堂,那是對於一般人家。可我曾經的夫君是太子殿下,他同常人不一樣,他是一朝王儲,未來的帝皇,他唯一需要考慮的是後宅與前朝勢力的製約平衡,無關道義。更何況,你再說一次剛才那樣的話,都像是在提醒當今聖上、皇後當初對太子的無情。”

鶯兒滿頭是冷汗,在盛如意冷淡的話語中,她似乎窺見了儲君之怒、帝王之怒,鶯兒渾身發軟,壓抑住心底的恐懼:“這,意思是以後,這些話,連提都不能提了?”

那側妃所受的委屈,就要打落牙齒和血咽?那些付出,甚至隻能深埋地底?

盛如意目光冷漠,把鶯兒看得渾身發涼,她一字一頓道:“不能提,不能說,不能流於臉色,也不能藏於心跡,最好的辦法就是當那一切都沒發生過。”

都沒發生過?

鶯兒腳步發軟,她聽著盛如意冰冷強硬的話語,頗覺看不懂盛如意的心。她的心是什麼做的?她身為一個旁觀者,都心碎得恨不得死去,盛如意卻能麵目平靜,不流出一絲怨懟,還讓她忘記一切。

她的心這麼硬?可她當初對太子殿下的好,就像是最軟最甜的蜜糖,她明明有一顆最體貼溫柔的心,怎麼如今就成了這樣?

鶯兒啜泣道:“奴婢知道了。”

没有了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