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2)

依依楊柳扶風而舞,碧波粼粼的池麵上架有一座垂拱的石橋,楊柳繞著石橋兩端,池內隱隱泛著的蓮葉清香隔著岸被分成兩脈。

宣平侯坐著輪椅,再想快也快不到哪兒去,他們一行人剛走到石橋上,對岸的風就把幾聲女子的歡聲笑語輕送過來——

“飛啊,快飛……我怎麼飛不起來?”

這女子嗓音非常獨特,慣是冷冷的如積石翠玉,又清和地不帶有咄咄逼人的攻擊之氣,使人聞聽聲音,仿佛就能看到她那雙清冷的眼。但是此刻這冷淡的嗓音中,卻盛滿了之前從未有過的沒心沒肺和活潑。

風璟微掀眼,那雙以溫和明月偽裝的眼眸露出一絲冷冽——這確然是盛如意的聲音。

以她的性格,若她還正常,的確不會這麼說話。

“我要飛起來,飛到那邊的樹上去,飛到雲裡……”

侯夫人聽聲大喜,那野山菌果然毒性了得,現在盛如意都妄想像隻鳥一樣飛起來,足可見得她吃了那野山菌!

侯夫人雖喜,卻憂愁地歎氣:“太子殿下,侯爺……你們也聽到了,如意傷心過度,已然得了瘋病,妾身隻擔心待會兒如意一時激動起來,衝撞了你們。”

宣平侯此刻已是麵露悵然,夾雜著為人父失去子女的心痛。他本打算在如意失去婚事後,好生養著她,沒想到她如此福薄,倒讓他心裡的內疚無處彌補。

風璟微微垂下眼眸,看著腳下這池春水,水麵上倒映出他麵如冠玉,又如籠聚星姿月韻的臉。以風璟的敏銳程度,當然知道盛如意的瘋病和侯夫人有莫大關係,但是,一個已瘋的人,不論瘋了的原因是什麼,都已經失去一切價值,不值得彆人為她出頭。

他沒有說話,自始至終,隻些微流露出一絲無足輕重的可惜,讓人還覺得他為盛如意惋惜。

宣平侯悵然道:“瘋病難治……請大夫來,若治得好,則不拘藥材,好生將養。若無法治……”他擺擺手,“則早些送去鄉下莊子裡,多養一段時間再回來。”

其實,送去鄉下莊子,就不可能回得來了,但是宣平侯還有其他女兒,他還得顧念著其餘女兒的名聲。

宣平侯說完,又才想起盛如意曾經的夫君太子風璟還在一旁,他擔憂風璟覺得自己的處理太狠,不由朝他望過去。

風璟金玉般的嗓音隻道:“儘人事,聽天命。”

言下之意就是讚同宣平侯的處理。

侯夫人更喜,忙張羅著一起去瞧一眼發瘋的盛如意。

燦爛的陽光底下,盛如意一襲玉色羅裙,手臂上挽著淡淡煙紫色的輕紗,一身妝容精致淡雅,頭上隻簪了一根白玉蝴蝶簪。她在陽光底下奔跑,玉色的裙子漸次地漾開,由濃轉淡,她臉上的笑若春風般明媚,幽幽泛著些許藍意的眸裡也像落滿了陽光。

她朝石橋那邊跑過去,頂著陽光,眸光不期然撞進一個乍見溫柔如月,實則如冷劍開匣的眼裡——

風璟冷白錦衣,冷清高致地站在那裡。

風璟眼睛好後,一直忙於政事,鮮少同盛如意相處,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盛如意的笑——在他眼盲那三年,他和盛如意琴瑟和鳴之時,他也聽過盛如意的輕笑,他當時在心裡猜測過,他這個冷靜的側妃,哪怕是發自內心的真摯的笑,也應該是極淡的,如同含羞的蓮苞。

現在,二人和離,風璟倒是知道自己的猜測錯了。盛如意高興的笑起來,像是渾身清雪融化,化作春風,陽光般滲透進來——

他還想繼續看會兒這樣的笑,但是,他不發一言,對這點笑意的興趣並不能讓他為已放棄了的人出手。

倒是宣平侯的聲音如驚雷乍開,他哪裡看不出盛如意的異常,大喝:“如意!”

她真的瘋了?

侯夫人心中含喜,卻道:“侯爺,彆再嚇著她,萬一她瘋得更厲害了!”

侯夫人按捺著喜悅等著看盛如意入死地。

盛如意像是才看清對麵的人是誰,臉上的笑卻一下收了起來,眼中溢滿的笑意也褪卻,重新恢複疏離的清冷有禮,她極淑雅地走過去,行了一個挑不出錯處的禮:“臣女見過太子殿下,女兒見過父親、母親。”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哪裡有半點瘋態?侯夫人登時如見了鬼一樣,心中驚疑不定。

宣平侯也糊塗了,他明明看到剛才如意跑來跑去:“如意,你沒有瘋?”

盛如意眉心稍蹙,又很快鬆開:“好端端的,女兒怎麼會瘋,父親怎麼會如此問女兒?”

宣平侯轉頭看向侯夫人,是侯夫人告訴他盛如意瘋了,現在盛如意明明對答如流,條理清楚,他自然要向侯夫人討個說法。

侯夫人有片刻驚慌,盛如意沒有吃那野山菌?看來計劃是失敗了,但是,侯夫人畢竟老謀深算,反應極快,她一點沒有心虛,反而沉了聲嗬問盛如意:“如意,你說你沒有瘋,那你剛才為何胡言亂語,說什麼飛了之類的蠢話,哪個大家閨秀像你這麼說話?”

侯夫人一擊不中,到底著急了些。

她其實隱隱覺得自己漏了什麼,心裡有不安,但是一時又抓不住。

盛如意毫不慌亂,回話道:“回母親,女兒昨夜讀書讀到‘春寒料峭乍晴時,睡起紗窗日影移。何處風箏吹斷線?吹來落在杏花枝’,女兒便忽起了放風箏之念,讓姨娘陪我在院內放風箏。”

她玉色的羅裙精致美麗,倒映在眼裡,更顯得那雙眼光華幽幽,如泠泠冷玉。

“想要飛起來……是女兒希望女兒的風箏能飛得更高更遠。”盛如意說話時,後麵的虞姨娘也氣喘籲籲地拿著個風箏跑過來,“五小姐,姨娘年紀大了,跑不過你了。”

她手中的風箏是個最常見的燕子風箏,見到侯夫人等人便跪下去行禮。

侯夫人臉色不佳,她還是覺得今日的事必然有鬼,盛如意怎麼好巧不巧就在這兒放風箏,故意做出和平時截然相反的情態?她道:“如意,你既然說你是放風箏,那你的風箏呢?”

盛如意睫毛稍稍顫了顫:“適才風大,風箏線斷。”

“是嗎?倒真是巧了。”侯夫人微笑著諷刺,忽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顆心陡然快跳出來:“你既然沒有瘋,適才的小廝為何說後宅內有人瘋了?”

還不明白嗎?

盛如意心如止水,麵色無波:“女兒也不知曉。”

侯夫人渾身都生出緊張之感,她堅信盛如意一定在搞鬼,自己一定有什麼漏了的地方。忽而,藍天下劃過一聲嘹亮、恐懼的女聲:“啊!彆過來!”

女聲已經帶著哭腔:“彆過來,你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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