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升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這個弟弟竟然會產生了放棄科舉的想法。
莫非是出門一趟中了邪?
宋應星拉住了準備去找郎中過來的兄長宋應升道:“大哥彆擔心,小弟沒得病。”
宋應升卻一把打開了宋應星拉著自己的手,怒道:“還沒病!我看你是病得不輕!十餘年寒窗,說放棄就放棄了?不是說今年的恩科再拚一回的?”
宋應星卻是滿臉認真的盯著宋應升道:“大哥,兄弟我今天才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
真想要為國為民的做一番事,倒也不必非得要科舉為官了才行。哪怕是不為官,弟弟一樣可以研究些自己喜歡而又能利國利民的東西。”
見宋應升依舊是滿臉怒色,宋應星又接著道:“咱們兄弟當初所學橫渠先生之學,本就是通經致用為本,以躬行禮教為主,又何必非要科舉為官?”
宋應升氣極,訓斥道:“就算是如此,怎麼就不科舉了?科舉跟你搗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什麼衝突?莫非你還真個打算不讀書了,專門去研究那些奇技淫巧?”
宋應星道:“大哥說的不對,如何就是奇技淫巧了?無百工之術,你我身上的衣服從何而來?
咱們兄弟所讀的書,也是印刷出來的罷?若是沒有故宋畢升先生所創印刷之術,單靠雕版,你我兄弟能不能買的起?”
宋應升一時啞然。
宋應星所說的雕版印刷,是在一定厚度的平滑木板上,粘貼上抄寫工整的書稿後,由雕刻工人用刻刀把版麵沒有字跡的部分削去,就成了字體凸出的陽文,在凸起的字體上塗上墨汁,然後把紙覆在它的上麵,輕輕拂拭紙背,字跡就留在紙上了。
這種印刷之術,基本上一頁就是一張刻板。而一旦刻錯了一個字,整個雕板也就宣告報廢,這就意味著雕版印刷的成本是極高的。
成本高,賣的書價格就貴。這也是為什麼以前的窮書生們都喜歡借書來抄的原因。
可是,這書不是你想借就能借的到的,除非關係真的是極好,否則誰願意冒著書籍被損壞的風險將書借出去?
而且,成本高,也就意味著想要讀書的門檻被提高,許多想要讀書的學子往往因為買不起書,或者借不到書,就此中斷了求學之路。
而畢升所研究出來的活字印刷術出現之後,這種情況就好很多了。
一個字能反複使用,就算是壞了,也不過是一個字模而已,再弄一個出來也就是了。
印書成本的降低,書的價格也相應的降低,同樣的,能買的起書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在講究通經致用和躬行禮教的橫渠學派來看,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兒。
宋應升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活字印刷也是奇技淫巧這種屁話來。
而宋應星見兄長被自己駁倒,一時之間心中也是有些過意不去。
宋應星幼時與兄應升同在叔祖宋和慶開辦的家塾中就讀,萬曆四十三年的時候,宋應星與兄長一起赴省城南昌參加乙卯科鄉試。
在一萬多名考生中,二十九歲的宋應星考取全省第三名舉人,史長則名列第六。
奉新諸生中隻有兄弟二人中舉,故又被稱之為“奉新二宋”。
隻是自己兄弟兩人時運不濟,後來多次科舉都是名落孫山,不曾得中進士。
原本是打算崇禎元年的恩科就是最後一次打算了,能中就中,不能中則就此返鄉。
隻是不曾想當時恩科還沒有開考,有就傳言說崇禎二年會繼續再開一次恩科。
果然,自己兄弟二人再一次的名落孫山。
因為左右都還在京城,再加上殿試之時傳出的崇禎皇帝怒斥學子的言論,讓兄弟二人覺得當今皇帝開始重視通經致用之學,因此決定不如再試一次算了,這才拖到了今年。
而如今恩科在即,自己卻不打算參加考試,反而想要放棄,這讓自己的兄長會怎麼想?心中能舒坦?
自覺心中有愧的宋應星作揖道:“大哥勿惱。小弟願意再試一次可好?”
宋應升歎氣道:“你啊,彆考進士科了,去應試格物科罷。”
宋應星好奇的道:“為何?大哥此前不是一直反對小弟去應試格物科?”
宋應升歎道:“此前或許是哥哥想的差了,格物科未必就比進士科等了一低。
前宋至今,讀書人不知凡幾,為官者更是不知幾何,可是真真做到青史留名的,又有誰能超過畢升先生?
再者說,當今天子重視的乃是經世致用的學問,這格物科既得你喜歡,又得天子看重,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
罷了罷了,你去應試格物科罷。”
想了想,宋應升又接著道:“為兄這幾天裡,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宋應星好奇的問道:“不知大哥想明白了什麼事?”
宋應升斟酌著道:“你我一直以為天子看重的是通經致用之所,其實你我都想的差了。以為兄看來,當今天子重視的乃是經世致用之學。
通經致用,經世致用,兩者一字先後之差,相隔卻是萬裡之彆。今年恩科再試,也不過是再一次名落孫山罷了,倒不如你好生的去參加格物科,也算是一條出路。”
宋應星聞言,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從今上登基即位後先行設立了皇家學院這件事情上來說,大哥的判斷是正確的。
可是十餘年的寒窗苦讀,就此付諸東流?
自己還好說,好歹跟著皇家學院的院正徐光啟大人相識,也算是有些交情,可是自己的大哥呢?
就此回鄉種地?
想到這裡,宋應星心中一痛,開口道:“大哥?不如你我一起應試格物科?”
宋應升卻笑道:“行了,你好好的準備應試你的格物科罷。那些東西為兄懂的可不如你多,應試估計也是應試不上的。
為兄打算先應試進士科,進士科不成了,為兄再去應試明律科,總有成的希望不是?”
宋應升的一番話,總算是讓宋應星稍稍有了些安慰,也再一次燃起了心頭火,打算好生的準備應試之事。
而回到宮中的崇禎皇帝也開始忙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