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這個時候, 蘇城百姓們早就關好門窗待在家中了, 可沒有什麼夜生活這一說法，天黑在街巷上行走的人, 無非就是打更的更夫。
而今晚路巷卻燈火通明，人們提著燈籠喜笑顏開的往熱鬨的地方趕。
夜市老熱鬨了, 畢竟這時候難得有什麼娛樂活動，特彆是尋常人家，所以都會有一種新奇感在。
寬闊的地上架起了一座‘燈樓’，飛馬燈仙人燈應有儘有，上邊寫著燈迷，猜出來的便有獎勵, 而獨具匠心的手藝人坐在下邊給行人捏著小兔子燈。
一根木簽糊上黃紙，粘點燭芯, 小動物的神態便活靈活現，一個銅板就能買到。
“娘，我想要大貓！”
紮著小揪揪的男娃娃吸了吸鼻涕, 圍在手藝人身邊, 眼睛已經粘在老虎燈籠上放不下來了。
“想得美哩！”婦人扭著眉頭, 想都沒想便一巴掌揮過去，“糟踐玩意。”
“哇……”男娃娃一屁股坐下, 揉著眼熟練的放聲大哭，婦人被擾的心煩，最後沒辦法才依了他。
捏燈籠的老爺爺也不惱，笑嗬嗬的紮出了一個紙老虎來。
除此外還有賣桂花糖的, 畫糖人的，最多的還是穿插在人流中的冰糖葫蘆。
瑤枝身上的紅色霓衣太顯眼，畢竟是嫁衣，還繡了些珍珠寶石在上邊，她自己撕了外層的紗衣，昏暗處倒是看不出太怪異的地方。
大黑如癡如醉的跟著香味走，口裡的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瑤枝拉住它的卷尾巴，含著警告的意味瞪了其一眼。
【你給我安分些。】
可是冰糖葫蘆看著真的很誘人啊，晶黃色和橙紅色的糖衣裹著新鮮的果子，有山楂棗子甜杏，種類極多。
檀楹露出渴望的眼神，“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亞子。”你懂我的意思吧？
瑤枝：“……”
她默不作聲的跟上賣糖葫蘆的阿伯，掏出一塊碎銀道：“要兩根，不用找銅板了。”
一根給大黑，一根給人魚。
“那哪行。”阿伯愣了下，露出個憨厚的笑容，從草垛上邊抽了一大把，塞到瑤枝手中，“姑娘，快拿著，俺加了蜜糖勒，可甜了。”
阿伯說完似是怕她拒絕，轉身又接著舉起草垛吆喝，溜進了人群。
女子望著手中的糖葫蘆發呆，思緒又回到了以前。
那時候她也很喜歡吃這種甜食，特彆是做完任務身心疲憊的時候，前男友擔心從外麵買回來的不乾淨，便自己去看了教程做。
所以每次瑤枝一回到‘家’，那人就站在門口等候，慢悠悠的撕開糖衣，勾著笑意道：“快，親我一下就給你。”
她通常是給他一拳，然後兩個人就一起躺在沙發上打鬨，你一口我一口的把糖葫蘆給啃沒了，格外的甜。
可惜啊……
瑤枝回過神，撕開糖衣咬了一口山楂，唇齒間酸澀的要命。
檀楹和大黑沒有這種煩惱，各自啃著一大串。
人魚少女的小臉上炒雞滿足，吃的臉頰鼓鼓，薑家給她準備的吃食也很棒，可家裡的飯和外邊的零食還是有區彆噠，難得出來一次，還碰上熱鬨，她並不急著回去。
她們尋了間食飼，給餓昏迷的小丫鬟鬆煙喂了碗滾燙的粥，再把人安置在樓上的客房，讓大黑看住。
檀楹沒忘剛才看到的燈樓，她扯著瑤枝的領口，催促去逛街，“走呀，走呀，我想去湊熱鬨。”
瑤枝記著她的人情，何況也不是什麼過分的事，就帶著她出門了。
奇怪的是，明明方才還很歡快的氣氛，突然多了絲凝重的意味，街巷上多出了穿著兵甲巡邏的護衛，他們帶著自己的召喚獸，麵色急迫好像在找尋什麼。
眼尖的瑤枝能認出來他們就是薑家的護衛隊，胸口的徽章十分獨特。
瑤枝詫異了一下也沒放在心上，檀楹更是滿副心神掛念著方才看到的燈樓，已經全然忘記要回薑家的事情。
“打死你個人販子！！！居然敢對我家小寶下手，嗚嗚嗚可嚇死老娘了。”
聽到刺耳的罵聲，檀楹下意識的望了一眼，很快就撇開，拉著女子往另一個方向走，那裡有捏糖人的老奶奶，做出來的糖人精致又漂亮。
而聲音的吵鬨處，人群聚集在一個路邊，圍成了圓圈朝中間指指點點。
“陳家的可真可憐，差點就沒了娃。”
“這是看人多想搞小動作哩，還好薑大少爺帶了人出來防著，否則要出事咯。”
“是啊是啊，薑大少爺心善的很。”
……
虎背熊腰的婦人撩起袖子，一臉凶狠的往地上踹，一分力氣都沒留，眼眶還紅著，一邊罵罵咧咧的道：“啐！你個禍害！想要娃咋不自己生個去，狼心狗肺沒人性的東西！！”
人販子身影瘦小龜縮在地上，捂著要害不停的哎喲哎喲叫喚，“可彆打了，我錯了大姐，饒命啊。”
差點被帶走的男娃娃小臉臟兮兮的，一手抱著婦人的大腿，一手提著小老虎燈籠哇哇大哭。
他看著扁了一個角的燈籠，難過的抽噎道：“壞……壞人就要挨打。”
下一秒，男娃娃的麵前出現了一盞更加精致的燈籠，比小老虎燈籠吸人眼球多了，一下子就讓他收起了哭聲。
坐在輪椅上的少年手指修長，眉目溫潤，穿著一席青衫，腦後散落的墨發隨風飄起。
他把手中的宮燈遞給男娃娃，揉了揉孩子毛茸茸的小腦袋，輕聲道：“聽話的孩子才有獎勵。”
男娃娃雙眼亮晶晶的望著他：“那、那如果我不哭了，這個就送給我嗎？”
少年勾著唇輕輕頷首。
“胡鬨。”
婦人看到少年身下的輪椅瞬間反應了過來，她緊張的把孩子護到身後，彎下腰抱歉的道：“小兒頑劣，還請薑大少爺見諒。”
“沒事的。”薑星把花燈放入了懵懂的男娃娃手裡，“他很乖，很可愛。”
婦人：“……”皮都皮死了哪裡乖啊喂。
薑星沒再說什麼，他招了招手，讓護衛們接著查找，“走吧，在沒有我的允許下，誰都不得進出。”
哪怕翻遍整個蘇城，他也要找到她。
薑星回想起便宜師傅憐憫的眼神，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蒼白的皮膚下青筋畢露。
——“徒兒啊，你和那條人魚的契約印太薄了，雙方實力相差太大，隻要對方意念稍動，你這契約印就直接灰飛煙滅了，根本沒法靠契約印找到她。”
——“你以為召喚師和召喚獸的關係就是上下級麼？並不！最好的狀態應該是平等，這樣下去早晚會出問題。”
是啊，他從出生以來，哪怕一直保持著這副病怏怏的身子，都沒為自己的虛弱而感到無力過。
現在卻感覺到了，那種彷徨無奈的情緒。
***
“老奶奶，畫這樣，這樣……哎，對！”
看著想要的糖人逐漸成型，檀楹開心地眯起了眼睛，她揮著小手在那裡比劃著，得虧老奶奶手藝好，不然都不曉得她擺弄的啥。
老奶奶的召喚獸是一條年老的赤尾蜥，在那裡幫忙搬著東西。